缪心站在廊下,抬头望着头顶黑沉沉的天穹,随着时间的流逝,心中某种不祥的预感也愈渐强烈。
在缪心的认知里,魔尊大人从来都是沉稳内敛、温文尔雅的。
忧、惧、爱、憎,缪心从未在他眼中见到过这些情绪。
大抵世间强者皆是如此,生杀予夺全凭一念,世间万物皆为蝼蚁,早已不在一个层级上的东西,又如何能拨动心绪。
可就在方才,缪心发现……魔尊大人失控了。
缪心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那样强烈的情绪波动,他望向跪在院子里的那些手无寸铁的凡人时,眼中疯狂的戾气甚至令缪心感到了心惊。
缪心想不通。
这短短的几日里,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以至于使魔尊大人性情大变……
突然,隐隐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打断了缪心的思绪。
漫天的雨幕里,一道黑红色的身影脚步沉沉,手持长剑,踏雨而来。
他没有趋法术避雨,暴雨兜头淋下,将他全身的衣裳全都淋得湿透,却仍然压不住周身浓重的血腥味。
缪心眼皮一跳。
在缪心的记忆里,容渊虽无情,却并不嗜血。下令屠城,只不过是因为人类修士太过团结,次次风吹又生,便只能斩草除根。
他很少亲自动手杀人。
即使他那一柄乌黑长剑削肉断骨,锐利无匹,轻轻一抹,便可斩断生死。
但缪心其实极少见它出鞘。
风吹雨动,雾似的水气撞到容渊手中的剑上,激起一阵阵嗡鸣,将缪心飘飞的思绪猛地拉了回来。
缪心的视线穿透连绵的雨幕,下一秒,直直地对上了那双猩红的眼。
缪心瞳孔紧缩,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魔尊大人脸上溅满了血。
在雨水的冲刷下,猩红的鲜血源源不断地顺着他的发丝随雨水一起淌下来,映着容渊眼瞳里一片鲜红,犹如血泪。
任谁都能看得出,他此刻已经失控。
有那么一瞬间,缪心甚至觉得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以为自己会死在这儿。
直到那道携着浓重血腥的身影快要迈上台阶、走到缪心面前的前一刻,容渊浑身的戾气倏而沉寂,紧接着,那柄乌黑的长剑也在他手中化为了虚无。
容渊抬着头,目光静静地望着紧闭着的房门,声音极低地说:“备水,我要沐浴。”
自晌午十分回来,容渊一反常态地吩咐缪心在无人居住的东边厢房备了水,洗净了身上的血,换上了一身新的寝衣后,便径直回了卧房。
缪心心有余悸,隐约觉得要出什么大事,打发了平日守门的两个魔兽,亲自在卧房外守着。
然直至日头西沉,卧房里始终一片寂静,再察觉不出任何什么不同寻常的迹象。
反倒是被派去金玉轩的伏城,回来时神情有些呆滞,像走在半路是被哪路雷一不小心给劈着了。
“是容泽?”缪心问。
伏城点了点头。
缪心神情未变,只继续轻声问道:“怎么死的?”
伏城脑海中再次回忆起那团血肉模糊、几乎已经看不出人形,却因被上品仙药吊着一条命、仍在地上痛苦挣扎的鲜红血肉,不禁咽了咽口水。
余光瞥了眼身侧一派寂静的卧房,伏城十分小心且谨慎地小声道:“主上他……将容泽凌迟了。”
夜深了。
声势浩大的暴雨毫无止歇,从白日下到黑夜,似要将整个冬日的雨都在今日落尽了。
雨夜里没有星星,整片天际漆黑一片,听玉苑里也没有点灯。
卧房的门窗关得严严实实,远听寂静一片,只有绕过了那扇屏风,才能隐约听到些被暴雨声掩盖下、微乎其微的呜咽声。
容渊跪在冰冷的地板上,低垂着双目。
他的衣衫很是凌乱,嘴唇发白,看不出一丝血色,一只手悬在长安蜷缩着的身体上方,正微微颤抖着。
在他的手心里,纯白色的光晕闪烁着,灵气源源不断地自他的手中缓缓注入到长安残破的魂体里。
他想要救长安。
然而容渊一直以来信奉的、从来无往不利的力量在这一次失效了。
无论容渊尝试了多少次,无论他多么努力地将灵力凝聚,再多么小心地送到长安的魂体内,可只要稍稍一松手,灵气便会瞬间四散而开,化为虚无。
从白天到黑夜,容渊未成功过一次。
容渊眉头紧锁,整个人变得愈发焦躁起来。
他在漆黑的夜色中静默了许久,忽然,容渊抬手扯开自己衣襟,尖锐的指甲毫不犹豫地刺穿了心口。
鲜血争先恐后地喷涌而出,染红了手掌。
容渊往前挪了挪,伏下身,将捧在手心里的心头血,小心翼翼地喂到了长安嘴唇边。
心脏是凝聚着一个修真者体内最精纯灵气与力量的所在,也是所有修真者唯一的弱点和软肋。
修为越高,心头血便愈是珍贵。
修为境界如容渊,一滴心头血甚至可起死人、肉白骨。
容渊屏住了呼吸,望着那滴血,眼中跃动着炽热疯狂的火焰。
然而或许这世上之事往往都是事与愿违。那滴携着容渊所有希望的心头血缓缓地融入到了长安的身体里,但不过一息,便再次如烟般消散。
而那滴没了灵力包裹的血液,也径直穿透了长安的身体,摔落到冰冷的地板上。
“嘀嗒。”
轻轻一声,听在容渊耳中,犹如天崩。
容渊呆愣着,手一点点用力地攥紧了心口,鲜血淋漓的伤口血流如注,容渊却浑然不觉,似乎早已失去了痛觉。
其实有很多事,容渊一直以来并不是看不见,只是因为不在意,所以懒得去看、也懒得去管,毕竟人命在容渊眼中轻若蝼蚁,旁人再可怜再凄惨,又与他何干。
容渊其实一直都很清楚地记得,飘渺宗灭门那日,他和长安相遇时的情形。
他记得长安跌跌撞撞地从床上爬下来时,身上只裹着一件不蔽体的透明纱衣,手腕的层层疤痕上还交叠着道道鲜红地新伤。
他瘦弱得如同枯枝,似乎轻轻一折就会断裂,可他看向容渊的眼睛却出奇地亮。
容渊那时还不明白,长安眼睛里的光意味着什么。
容渊自小厌恶容文钰的风流,也厌烦生母痴心不改的愚蠢,更憎恶被容文钰从风月场里赎身带回来的那些妓子。
容渊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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