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的一天。
这几晚我没再去厨房,因为不想碰到奇怪的人。柿子婆婆说她没有放其他人进去,我怕有危险,简单向她描述了那人的特征。婆婆沉思了几秒,没多说什么,只叫我晚上注意安全。
婆婆是不是认识他?
又或者在婆婆眼中,他不过是另一个我,因为饥饿半夜去厨房吃剩下来的饭团,是同情和怜悯的对象,柿子婆婆是个心软的人,看到可怜的小孩就生不出警惕心,假如这次是个坏人呢?我莫名有些沮丧,深知自己不过她关照过的众多对象之一。
那晚总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搅得我心烦意乱。
绿色,绿色,讨厌的颜色。
天气不好时,洗衣处没什么工作,我难得变得清闲。这里的工作并不轻松,衣服总是如山般多不见底,弯腰,揉搓,打水,倒水……周而复始的繁重劳动让我很珍惜休息的时间。都说小孩子没有腰所以不会腰痛,我锤了锤不适的后腰,这是否能成为我脱离孩童身份的佐证?
去找柿子婆婆吧!
我兴高采烈地走到厨房,垂头丧气地出来。
没有人。
毕竟柿子婆婆不是厨房场景的固定npc,不会一直待在这里。
雨势转小趋于平静,我走在路上把伞晃来晃去,当做一个小小的游戏。难得的休息,我还不想这么回去,东边主屋的地方不能去,就在附近走走吧。
滴答,滴答。
细微的雨水规律地击在灰青的地砖上,我尽量靠着墙沿行走,仿佛这样自己就会变得更不起眼一些。如今我可以光明正大行走在这里,之前的一切变得遥远模糊,只残留着某种胆怯余留在心底,我仍对自己是否该留在这儿抱有疑虑,在没有别的出路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向右拐弯,一树绿意从转角映进视野。
诚然,禅院家不缺绿植景观,精心打理的人造园艺如同人偶般精致,眼前这棵小树透着一股格格不入的破烂感,我打量着这块地方,破烂的不光是树,旁边的屋子同样灰扑扑的,倒是和谐一致。
我的视线回到树上,这次看得更清楚一些:有澄黄的果子埋在翠绿的叶子里。在雨水的洗涤下,若隐若现的果子变得显目,还有些许眼熟,仿佛嗅到某种清香。
一棵瘦弱的果树,片状的绿叶撑在细小的枝干间显得有些怪异,比叶片更显眼的是半遮半露的橙黄色果实。
柿子!
我恍然大悟,一瞬间,柿子婆婆描述的每一样柿子点心都钻进脑中,跳舞般拉着小手旋转,和眼前的柿树逐渐重合。
一个大胆的想法萌生。
我左看看,右看看,周遭空无一人。
很好。
我把伞收起靠在一边,打量起附近的可攀爬物,随后敏捷地攀上墙沿,距离柿树还有一段距离,我朝相反的方向纵身一跳,抓下一颗湿润的果子。
凉凉的柿子躺在掌心,散发着无声的诱惑。
就这么直接吃了吧。
究竟是怎样的甜蜜滋味呢,杂役的伙食可没有水果这样珍贵的东西,沁人的清甜滋味仅存在于遥远的回忆中,都说早上吃水果如同吃黄金,现在金子就在我手里。
我重重咬下一口,果肉混着微不足道的雨水流进嘴里。
短暂的平静后,有如爆炸般的味道冲击进口腔。
酸,苦,辣,咸。
唯独没有甜味的痛苦滋味。
更突出的是直破天灵盖的涩味,涩柿子,涩柿子,究竟什么是涩柿子,我这辈子再也忘不掉了
我当即张大嘴巴,滑稽地吞起雨水,杯水车薪,能迅速浸透衣料的雨用来喝便是微不足道的水滴,丝毫无法阻挡味蕾炸弹的冲击。那种涩感如同硫酸一般顺着喉咙流进食管,波及全身。受灾最严重的口腔麻到没有知觉,我恨不得大哭一场,一同加入这场大雨。
雨势不知不觉重新加大,我却没有心情捡起雨伞,衣服在刚刚上墙时便湿透了,浑然不觉的湿冷突然显现,涩麻还久久不散,凝厚的失望奔涌而来。
我究竟在失望什么?
不就是柿子难吃吗?不就是柿子婆婆不在吗?不就是工作很累吗?
祥子,这些都是小事吧。
如果连这些都无法承受,距离真正的大人该有多么遥远的距离。
肩膀无意识地抽动着,只有雨声同我作伴,隔绝外界,成为整个世界里唯一的声音。
突然,某种直觉袭来,我抬起头,撞进一双熟悉的绿色的眼睛,似乎惊讶于被我发现,那眼睛微微睁大,又很快恢复平静,如同起了一阵无澜的风。
什么嘛,原来那小鬼也是这儿的人。我感到无名的沮丧,半夜在厨房遇到的可疑对象不是外来坏蛋,这本该是一件好事。
“啊,是厨房小偷,今天来偷柿子了。”
怎么还贼喊捉贼啊!
他倚靠在门前,装腔作势地招招手,一反之前的冷淡,指了指屋内,示意我进来。
涩味仍在嘴里蔓延。
我抖了抖身上的水珠,希望自己变得干燥一些,衣料徒劳地大幅摆动,湿沉着抗议这种无效的动作。
我放下袖子,走进陌生的屋子。湿掉的鞋子拖出重重的水痕,脱掉鞋子放在门口,我打量起屋内。
光秃秃的。
这是整间屋子给我的印象。基础的生活用具杂乱地码在应在的地方,除此之外再无他物,屋子是为了生活建造的,人的状态会感染房屋。
有生存而无生活,这是一间死掉的房间。
明明这么宽敞,甚至还有厨房。我环视整个空间,为不属于我的地方可惜着。
不过哪里怪怪的,我动了动鼻子,异样仿佛只是错觉,只是柿子的残留影响还没有消除。
那绿眼的家伙闲适地半躺在矮桌旁,并没有招待不速之客的打算。
请自便吧,他散发着这样的讯号。
招呼我进来避雨,他的好心仅限于此,丝毫没有给我拿来干燥毛巾的打算。不过这种程度的良心够让我惊讶,这家伙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同情陌生人的样子。
我毫无愧疚地直接坐下,榻榻米很快晕染开水渍,这样的房间无法让人尊敬,这家伙进屋连鞋都不脱,难以置信,很难想象他是怎么在这种家族长大的。
仅存的边界感令我没有翻箱倒柜寻找出一条的毛巾和毛毯,在陌生地盘我本不该如此松懈,况且这家伙从一开始就散发可疑气息。
为什么生不出警惕之心呢?
或许是太累了吧。
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屋设,陌生的人,我顺从疲惫躺下,做出与陌生环境下截然相反的举动。
“还真是不客气啊。”
“哪里哪里。”客随其主嘛。
“名字?”
“禅院祥子,你呢。”我熟练地报出自己的本名,虽然有一瞬间想报出什么了不起的厉害名字,但我已经过了恶作剧的阶段。
“禅院甚尔。”
一样的姓氏,在这里并不奇怪,一想到他或许是自己的远亲,我就感到有点不自在。
我偷偷看向他,他正打着一个很大的呵欠,对同姓禅院的我产生没有任何疑惑。
甚尔,我咀嚼着这个名字。
Touji,とうじ。和冬至一个发音,他是冬至出生的吗?他也姓禅院,说明他不是外面来的人,和子阿姨同我说过禅院家的主要成员,并没有一个叫甚尔的家伙,下人不会住在这儿,或许是分家的人,他是躯具留队的成员吗?禅院家的男性成员基本都在那儿训练,听说伙食很好,顿顿有肉,不晓得他怎么半夜跑去偷饭团,总不能是吃腻了想换换口味。
疑惑不仅没有缓解,反而越来越多。
“这可不是什么动听的名字。”他冷不丁开口道。
原来不知不觉间我念出了他的名字,我不禁有些尴尬,不知如何接上这句。
甚尔,这名字不是很美吗?虽然我的名字经常被夸可爱,但太普通了,没有任何深层含义,我一直很羡慕名字好听的人,小时候我还会给自己的娃娃起很多梦幻华丽的名字,光是唤着它们的名字就很有成就感。
我难以直白地说出赞美之语,也无法圆滑地应对过去,对话终止在交换姓名的环节。
我有心想问问他那晚的事情,却找不到开口的时机。
雨水噼里啪啦敲打在房屋的外脊,和室内的居民毫无干系。
我依然安详地躺着,没有任何起身的意愿。
下雨天待在室内是多么幸福的事,单纯躺在榻榻米上并不舒适,甚至很咯人,湿黏的衣料更是难受的要命,快感来自这种放肆行为本身。显而易见,禅院家是个一板一眼的地方,无论是侍从还是其他仆人,平时都恪守礼仪,简直连呼吸都有一套规矩。然而这里却有个格格不入的家伙,宛如天生的异类。
他的地盘散发着同样的气息,一种可以随意侵入,来者不拒的肆意感。
“这里还有其他人住吗”我挑起一个不痛不痒的问题。
“平时吗?”
这么简单的问题,他却认真思考起来。
“目前算是一个人住吧。”他给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意料之外的答案。
刚刚推测他是分家的人,现在想想这里虽然偏僻,好歹是内院,他一个人住在这里实在奇怪,我甚至不曾看到任何下人活动的痕迹。
你是旁系的人吗?
该不该问这个问题呢,他对我的来历没有任何兴趣,毕竟只是避雨的陌生人,我也停留在恰如其分的位置比较好。
还是问那件事吧。
正当我打算问他为什么半夜去那里的时候,禅院甚尔说话了,用一种似笑非笑的口吻:
“柿子,好吃吗?”
不知不觉散去的痛苦味觉翻涌回来。他肯定看到了我狼狈的样子,本该升腾起的羞恼在半路上消弥,恶意的发言不去理会就是,我普通地翻了个面,无视这句讨厌的发言。
“现在还没到时候,什么时候会变好吃啊。”有错的不是柿子,是擅自摘下它的我。
“谁知道呢。”他对门口的柿子毫无兴趣的样子。
或许是问题都太过无聊,他厌倦了和陌生人的闲话游戏,沉默开始蔓延,异样感重新浮现,这次不是源于他本人。
这房间哪里不对劲。
充满死气的房间在禅院家随处可见。可这屋子里有股格外让人不舒服的气息,似乎是某种味道。
莫名的,陌生的异样夹杂着些许我不情愿回想的熟悉感。
气味,在哪里闻到过。
咔嚓——连结上的记忆重重落下,失去温度的母亲一闪而过。
真是糟透了。
我一跃而起,向里间冲去。这里的布局和刚刚的房间类似,唯独一扇屏风怪异地挡在中间。
我吞了吞口水,感到手心微微出汗,慢慢绕行到屏风后。
一尊女体安静地摆在床铺上,如同一株开败的百合,花期已过,生命丧失。
没必要探闻呼吸,她强烈地散发着尸体的气味,无论是感觉还是知觉层面。
同那时的母亲一样。
一阵晕眩。
剧烈的反胃感击中胃肠,我想要干呕。
我在干呕吗?我在尖叫吗?
或许我只是站在原地,什么都没有做。
晃神回来,素朴的房间突然变得陌生。如果说棺材是盛放尸体的密闭空间,那么我此时便置身于巨大的棺材之中。
“那个东西,不要碰比较好哦。”
他悠悠踱步过来,我重新注意到他同我相差很大的的体型和富有威胁性的肌肉,无惧于年龄限制的力量感蓬勃地显现在这具□□上。
他既不惊慌,也不感到诧异,像是进门前招手邀我进屋时那样松弛。
尸体没有外伤,附近也没有血渍,不排除已经擦掉的可能性。
不过都大摇大摆地放在这里了,其他痕迹还有那么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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