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孝恭吸溜着面条,大眼瞧着李承乾往一个空碗中放了几片干叶子,目光盯着没动,嘴里说着,“其实陛下也不容易,一宿没睡现在肯定很困,还要被魏征骂皇帝彻夜打牌,再这么下去朝政早晚荒废。”
李承乾将开水倒入碗中,赞同地点头。
“也不知道今天会有多少宫女,太监被赶出宫。”
李承乾喝下一口茶水,又道:“以后这种事皇叔就不用在东宫提了。”
李孝恭实在是忍不住好奇,放下手中的碗筷,问道:“这是什么?”
李承乾颔首道:“茶叶。”
“茶叶?”
“嗯。”李承乾又泡了一杯,放在他面前,道:“这是江南东道那边送来的茶叶,炒制之后冲泡就可饮用,困倦的时候,喝一口能够提神。”
李孝恭刚端起茶碗。
李承乾又补充道:“饭后可以适当来一碗,夜里就别喝了,提神醒脑容易睡不着。”
李孝恭抿了一口茶水,忽又惊愕地看着这个侄儿,而后神色了然又喝一口茶水。
入口时有些涩,李孝恭啧吧啧吧嘴,放下了茶碗,道:“不好喝。”
“习惯了这种味道就好。”
李孝恭忽然觉得有些坐立难安,低声道:“刚刚说陛下睡不着,你不知道?”
“皇叔呀,父皇怎么喝得就不清楚了,跟茶叶多半没关系。”
“对对对……”李孝恭看了看四下,又道:“魏征再骂,也不会来东宫骂的。”
关中到了十月,入秋了,各县都在忙着储备粮食,天空飘着雨水令人烦心。
华西秋雨时节,这时候的雨水下得断断续续,时大时小,是蓄水的好时候。
西征吐谷浑的兵马也在这个月回来了。
绝大多数将领都回来了,侯君集与段志玄留在了吐谷浑,还有些扫尾的事要办。
大军在入关的时候就散开了。
现在走在官道上的都是一众将领,还有一支一千人的兵马跟着。
李靖穿着甲胄,走在最前方。
李道宗与牛进达策马跟在一旁,沉默不言。
李道彦先是看了一眼后方囚车中的吐谷浑伏允可汗,又看看在前方的李道宗,问道:“是一开始就知道伏允会往乌海跑?”
牛进达道:“这头功被你抢了,这年轻人心头不好受,一路上都问了多少遍了。”
见李道宗不回话,牛进达策马凑近再问:“这兵法要略某家也读,怎么就被你先一步看到乌海要道了?”
李靖策马在前方依旧是沉默不语,带着凉意的秋雨吹过,这位统领全军的大将军坐在马背上依旧如一座山。
李道宗拉着缰绳,夹了马腹让马儿走得快一些,神色上都是苦恼。
行军快到泾阳了,就见有一個人戴着斗笠,牵着马站在路边。
等兵马行进得近了一些,那戴着斗笠的人才抬头,道:“众将士大胜而归!大唐万胜!”
李靖住马看着路边这人,缓缓道:“河间郡王等在这里做什么?”
李孝恭笑道,抬着下巴示意李道宗。
见状,李道宗连忙向李靖抱拳道:“将军,末将与他说两句。”
都是当年一起南征北战的将领,多少还有些情义。
只不过面对李靖这铁面神色,李孝恭还是有些犯怵。
李靖颔首沉默,带着队伍继续前进。
李道宗看了看四下,翻身下马。
等李靖走远了,李孝恭扶着一旁的树这才长出一口气,缓了缓神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李靖的脸真是越来越吓人了。”
李道宗叹道:“以前大将军还是个能与我们谈笑风生的人。”
李孝恭往嘴里放了一颗枣子,一边嚼着道:“身处在这样一个位置上,以前多么洒脱的人,现在也变了。”
“嗯,这次回了长安,李靖大将军多半又要闭门不出。”
“从大业年到如今,功劳太高了,李靖扛到现在也不容易。”
两兄弟站在官道边评论了一番李靖,看着远处的兵马,齐齐一声叹息。
再看眼前,李孝恭拍了拍这个弟弟的肩膀,大手掌又拍了拍他胸前的甲胄,道:“听说这一次你立了头功,生擒了伏允可汗?”
李道宗点头,“嗯。”
“一个人拿着这份头功不好受吧,这么多将领出征,就被你一个人抢先了。”
李道宗苦笑着,道:“兄长说得不错,这一路上没少被他们编排,打算某家回了长安之后,就也闭门不见客了。”
李孝恭爽朗一笑,道:“手脚健全的回来就好,也不用闭门谢客,可惜了就是会遭几句闲话。”
李道宗低着头还有些惭愧。
“这么多将领一起出兵,最后的大功劳被你拿了,出兵在外看各家本事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骂个三两句就罢了,以后还是能坐在一起喝酒的老兄弟。”李孝恭低声说着话,宽慰着这个堂弟,又从怀中拿出一块肥皂丢给他。
李道宗伸手接住,迟疑道:“肥皂?”
李孝恭拿起挂在腰间的水囊,“喝口酒?”
李道宗回道:“等回了长安城卸甲后再饮酒。”
这话都在意料中,李孝恭笑了笑,道:“当年老夫与天下英雄驰骋中原,伱还是个跟在陛下身边的裨将,这么多年了,你小子还是这么不灵醒。”
“弟弟自小愚钝,当初就不该与太子说西征吐谷浑的行军方略,让兄长见笑了,但军法森严,还是不能饮酒。”
李孝恭又带着责怪地重重拍了拍他的甲胄。
李道宗被这力道拍得后退两步。
“酒可以不喝,这肥皂你就别推脱了。”
“弟弟记得这肥皂是名贵之物,只有陛下与皇后的赏赐才有。”
李孝恭后背挨着树,揣着手端坐在官道边,铜铃大眼看着官道上来往的行人,低声道:“你看看肥皂上印着的字。”
闻言,李道宗将手中的肥皂翻过来,看到了肥皂上印着“泾阳”二字,而且是正楷字。
“这是泾阳造的肥皂,去长安就能买到,你手中这块是薄荷味的,要五十钱。”李道宗将这块肥皂收入怀中,而后郑重抱拳表示谢意,又翻身上马,赶着时辰要追上大军朝着长安而去。
等人走远,许敬宗从后方走了出来,道:“这肥皂河间郡王可还满意?”
瞧了眼对方,李孝恭缓缓道:“你们泾阳造出来的纸张,什么时候可以印红楼。”
许敬宗作揖行礼道:“说笑了,红楼是士林大儒口中的禁书,就算是不是红楼,这泾阳的纸岂敢用来印书。”
“难道你们泾阳就留着纸张,不卖也不用吗?”
“东宫自有安排。”
这许敬宗说话一板一眼,言语中多有应付之意,李孝恭又道:“又不是什么讨贼檄文,你怕什么。”
许敬宗依旧作揖不语。
李孝恭板着脸,又厌烦地看了眼漫天的雨水,也朝着长安城走去了。
秋雨又大了几分,雨水拍在脸上还觉得有些疼,许敬宗走入泾阳县的县衙内。
上官仪穿着一身青衫,正在帮着批复文书,见人回来了,刚想开口,看到许敬宗黑着一张脸。
泾阳县的县衙没几个人,除了许敬宗,上官仪自己一只手就数得过来,包括两个平时都不在这里的门吏,还有一个打扫的老妇人,只有五个人。
稍坐片刻,许敬宗怒得一拍桌案,道:“用得着你李孝恭这个老狗来试探某家对东宫的忠心!”
一声怒喝,上官仪惊得手中的笔一抖,这下可好,刚批复的文书,哗啦出长长一条。
只得长叹一口气,上官仪只好重新抄录一份,再作批复。
许敬宗又怒道:“欺人太甚!”
上官仪干脆搁下笔,尽量心平气和道:“许县丞,下官给你批阅文书呢。”
许敬宗咬牙切齿,感受到自己的人品遭到莫大的羞辱,又道:“你说作坊里那些纸张能随意用来印书吗?”
上官仪迟疑地回道:“多半是……不可以的。”
话音刚落,他又抬头看向正在漏雨的屋顶,泾阳还是很穷的,这县衙的屋顶漏雨成这样也没修缮过。
上官仪只好挪了挪自己的桌子,漏雨就漏雨吧,只要不湿了文书就好。
“娘的,许某还想多活几年,真当某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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