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说的冷淡,无喜无讽,悟缘主持一脸平和:“是啊,人有远志,并无不妥,只是有时候太过执迷不悟,这远志便成了心魔,容易将人引到一条不归之路上去。”
“庆元三年,北地多处州府遭遇了旱灾,加之当地某些官员隐瞒灾情,封城闭户,百姓们为求生路,偷跑离开故乡,南下求生,渡尘母子也是其中之一。”
“求生的路太长,百姓们身上的干粮稀少,加上途中又有人劫掠围抢,想要拖到活下去,难上加难。”
松下风轻,谢昭静静听着悟缘主持说起往事。
庆元三年的旱灾,谢昭那时已经五岁,他在深宫之中,都曾听到宫人们私底下讨论过那次的灾情。
北地旱灾来势汹汹,然而朝中官员与地方官员富商勾结,隐瞒了灾情,等到百姓溃逃南下,纸包不住火了,灾情的消息才传到京城。
庆元帝当时刚登基不久,忙着拉拢朝臣,清除其他兄弟的势力,跟苏云柔柔情蜜意,抬老二跟太子打擂台,忙得不亦乐乎,北地旱灾一事情,直接给他脸上的来了两巴掌,让他在沈鸿与靖安侯面前露出了难堪。
他迁怒北地的官员,更迁怒那些逃难的百姓,他是派了沈鸿与靖安侯等人处理灾情,可那些逃难的百姓,也被他执意以暴民贼匪的名义,诛杀了一万多人。
御史上谏,被诛,家人流放,等沈鸿与靖安侯得到消息赶回京时,已经尘埃落地。
因此事,沈鸿老将军不顾君臣之礼,在大朝会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庆元帝骂的狗血淋头,逼着庆元帝下罪己诏,在太庙静思己过一月。
“庆元三年灾情,是天子有失。”谢昭正声道。
悟缘主持叹气,“渡尘父亲在出逃时,不幸被当地封城的士兵抓住,直接砍杀而死,而他母亲,为了让他活下去,将自己卖给了六个男人,用自己一身发黄干瘪的血肉,换他们将渡尘带到京城。”
谢昭垂下了眼,他几乎可以猜到渡尘后面的结局。
一个女人的尸体,并不能维持那几个男人饱腹多久,渡尘这个失去依靠的孩童,最后会是只会是步上他母亲的结局。
悟缘接下来的话,印证了谢昭的猜想。
“那些男人一开始是带了渡尘一段路,然而……太饿了。”
悟缘平和的脸上渐渐被悲悯与痛楚覆盖,“贫僧当时带领弟子们游行回京,偶遇上他们时,带着渡尘的那些男人被一群密密麻麻的人围在中间啃食,而他,独自站在人群外看着。”
谢昭的思绪随着悟缘沉重悲悯的语调,似乎也身临其境,他看到了因被饥饿和濒临死亡折磨的,衣衫褴褛的人们,像饿狗一样,毫无人性的用嘴、用手撕咬上了那些男人的尸体。
鲜血从人群的缝隙中流出来,黄色干涸的尘土地面如活物一般,将它们吸入,留下暗色的痕迹。
而就在这诡异骇人的一幕中,不远处,一个八岁瘦小的孩童,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人吃人的惨况。
风尘飞扬,澄澈的苍穹如一面宽大洁净的镜子,将一切都照映的如此清清楚楚,无所遁形。
谢昭垂眸瞧着面前的茶杯,茶水映出自己的眉眼,是如此的平静,平静地淡漠。
那些男人的死,或许是那位才八岁的渡尘做的,他应该早就察觉到了那些男人对他的心思。
于是,在他们动手之前,他先行一步。
逃难的路上,那么多快饿死的人,比起他这个八岁小孩,不够一顿饱的食物,那五六个成年男子,明显更有吸引力。
小孩他许是天生聪慧,天生的会用简单的言语,来挑动别人的情绪,诱导别人。
被饥饿折磨的胃部快要吞食自身的难民们,属于人的情绪已经全都被饥饿和活着两个目标给完全取代了。
他们已经失去了正常的思考,在听到有食欲可以饱腹后,他们像野兽一样被触发了求生的本能,什么都顾忌不得,猩红着一双双饥肠辘辘的眼睛,扑向了那六个成年男子。
谢昭端起茶杯,茶水的平静被涟漪打碎,他轻抿了一口清茶,抬起自己平静的眼睛,与悟缘主持对视:“主持游行红尘,心如明镜,见多识广,应当对那六位男子的死,有所猜测。”
悟缘静默下来,谢昭搁下茶杯,“主持可曾后悔过自己当初救下了他?”
悟缘双手合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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