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目琉火淋漓,自远巷岔路蜿蜒染开,临街青瓦屋舍错落有致,檐下灯笼次第乍明,低岸拂柳垂绦依依。
平静悠远的淮江沿地势走向缓缓流淌,下游处似紧紧缠绕大半城池的银丝拉束着穿城而过,一击致命扼住整座古城的重要枢纽。寥寥百年间,这条护城河悄无声息刻撰下许多奇闻怪谈风流韵事。
段听祁闲庭信步于漫漫长街,人声鼎沸,灯火交织。白骨荒原消散后周遭景象再度凝结,云桥画舫,他孤身一人斜立于未具名巷尾阑珊处,裴弃巫不知所踪。
远望去江面如一潭死水无波无澜,其上几盏小巧莲灯漂流着逸散荧荧微光。在更远的水天相接处成片灯烛辉煌,几艘精致画舫映入眼帘,流光溢彩间呈一字排开,挤挤挨挨簇拥着那座高出水面数米的典雅建筑,但见行舟来去匆匆,离火长明不灭。
“小友可是去不夜天?”白发苍颜的老翁撑着竹蒿将船停住。
“不夜天?”段听祁低声重复,又是个熟悉地方,鬼域境内最大的极乐之地,原著楚轻舟多次现身于此。
见人久不回应老翁促狭笑了起来,沙哑声音顺随江风传至耳畔,“ 火树银花不夜天,笙歌曼舞寻欢宴。这不夜天呐,可是个买笑追欢的好去处,小友想好走这一遭了没?”
“那就去瞧瞧吧。”左右心中无数。
……
孤岛轻雾里,行舟白波上。
细长竹蒿推开水波,简陋船只穿透泛杂微蓝光色的薄雾,下了点小雨,老翁递来个竹笠。
“小老儿在江上几十年,这点东西还奈何不了什么”老翁顿了顿,转身古怪地扫了段听祁一眼,“但小友要是不识水性可就麻烦些了,这江底下淤积污泥年年涨,深处水草繁多杂密,扔块石头下去沉底也要费点功夫,偏偏总有些不怕死的劲往江里折腾,这不,成水鬼了。”
段听祁思索着这番话外意时老翁又开口了。
“小友可别不信,前阵子云桥底下扑腾了只旱鸭子,好悬救上来了,小老儿还送了他一程,巧了,也去不夜天,小伙子也是命硬,大难不死。”
见段听祁仍没有反应,老翁啧啧叹气,“说你呢,小友这记性可不行啊,这才几天就忘了老头子我,此番去不夜天可是食髓知味了?”
“您说的对,确实记性不大好。”段听祁讪讪摆手俯身作揖,心不在焉却是在思索:原身来过这儿,什么时候?
这是原著里第二夜云桥画舫,裴弃巫路见不平救下了位被恶霸调戏的柔弱美人槐女,此女曾收家中书信速归,信中附了画符,用于村庄祭祀,又掺了张染血纸钱,意谕不详。
“小友,到了。”突兀响起的声音打断思绪。
眼前可谓盛景。
千盏明灯融融如海悬浮半空,光华璀璨映射下楼阙殿宇宛如触不可及的海市蜃景,皓月繁星,灯火氤氲,云层泼墨般低压下来,天地缝合了,清光泠泠,远树凄凄。
段听祁草草下了船。
*
殿内沉香袅袅,一派骄奢景象,金香木矮桌上点了炉檀香,朱窗半倚,缟素月色如银似絮,吹逐掠影的微风沁入,烟丝渺渺晃荡,珠帘翠幕婆娑摇曳,一点青灯如豆,精美桌案上一双素手持壶斟酒,白玉光泽莹润。
上座假寐之人指腹轻捏杯身,青衫侍女低眉垂首,俄顷砰砰声响炸开,殿外鸟雀惊飞,四散如雨的流光似火下坠,纤长指骨转动白玉杯,声音温润喑哑凉薄依旧,只是平淡陈述般,“人来了。”
歌舞升平中形形色色人流若无其事打量着什么,段听祁甫一进门铺天盖地的扫视纷至沓来,察觉到肆无忌惮的恶意被费心压制住,他眉头一挑,收回四散神识悄然无事迈步向前。
不夜天精湛建造风格像座矗立的高塔,又像顶上密封的四合院。中间留有大片空地,往上的楼层留出亭台廊道后用梨花木制围栏环堵,反复状盘旋上升。
修仙之人五感敏锐,繁复楼道角落几人的评头论足清晰贯入耳。
“就是他给槐女赎的身?可叹可惜,她那双含情眼可称绝景,远远瞧着骨头都要酥了。”
“这算什么,不及伶姬万分之一,伶姬一舞名动九州,千金难买美人笑。”
“伶姬,可有些年头了。”
“诶,此言差矣,美人在骨不在皮,那等绝色前任鬼君也曾倾心甘做入幕之宾。”
“前任鬼君,啧啧,虎落平阳任犬欺。”
“小声点,你想死我可不陪着。”
……
周遭喧嚣不休,一派红尘景。
“哎呦喂我的爷,你怎么又来,槐女不是已经让你带走了!”珠光宝气的老鸨扭动腰身款款靠近,环佩叮当,脂粉气扑鼻而来。
她手里攥着把精细小扇,扇骨抵住段听祁肩膀推着他往旁退了几步,压低声音做耳语状,“冤家唉,甭管你出自哪个仙门,今个儿真不容你再闹事。”
“之前你跟赤渊城主那些事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被火烧坏的东西我也大度不计较。”
陡然加重语气,“但你可别再自找麻烦,真惹恼楼上那位,神仙来了也救不得你。”
又是句无头无尾埋怨,“除却传闻中那位陵山君,就没见过在鬼域这么嚣张的仙门弟子。”
老鸨话毕转身就走,频频回头生怕他又整些幺蛾子,段听祁无奈停在原地不再动弹,脑中稍作梳理:原身先前来过不夜天,暴露了仙门弟子身份,抢了原著裴弃巫第二夜云桥画舫剧情英雄救美槐女,又不知何由与鬼域的赤渊城主发生矛盾,逃亡争斗中不夜天失火,最终他成功带着槐女离开。
原著里万骨池四条线剧情是连贯的,但现在所熟悉情节已经乱了,关键人物槐女也不在,段听祁眉心微蹙,破局毫无头绪。
“就是他阻了爷和槐女的好事?”段听祁神色一凝抬手打落拂面而来的魔爪,身躯臃肿面色酡红的男子目光淫邪。
活久见,被酒鬼调戏了。
“呦,还会耍性子呢,看你也有几分姿色,不如这样,你规矩点好好伺候赔个不是,兴许爷一高兴就不计较了。”
断袖?还以为是醉糊涂,原来还清醒着。
周遭四面八方视线密密麻麻,戏谑看着这场闹剧,恶意昭彰。
“你就乖乖从了爷吧,滔天的富贵……”不待话毕人就窜地飞出。
砰——一滩肉墙应声倒地。
段听祁拂袖望向掌心,心底若有所思:原身这修为可以啊。
体态丰盈的酒鬼挣扎着爬起,恼羞成怒声嘶力竭,“你这个贱民居然敢打我,知道我什么身份吗?”
又骂骂咧咧叫唤,“来人,给我拿下他,打断他的手,看老子今天不给他玩废。”
只见地面兀地出现几滩浓稠死水,逐渐显现人形,鬼气森然。场上剑拔弩张,空气也随之停滞,千钧一发之际恶战蓄势待发。
“所以你什么身份呢?”漱冰濯雪的话音从头顶传来,步履轻捷不急不缓,细微脚步声被沉寂气氛不断放大,放大……空荡回响至停驻无声,末了来人倚栏自酌。
段听祁抬头仰视时一张精致狐狸面具映入眼帘,华服裹身,鲛纱做配,名贵衣袍云动间暗纹隐见,削瘦修长手指执白玉杯轻荡,姿态闲散,晃地视线相接,竟遥遥举杯以对,突地动作顿了片刻。
「他还活着,不是死了吗?」
[如你所见,又活了。]
「夺舍?」
[难评。]
那酒鬼还浑然不觉叫嚣着,“我爹可是赤渊城城主,识相的赶紧跪下求饶,说几句好听的,兴许我还能手下留情。”
“哦?”语带嘲弄,白玉杯微倾,清透琼浆缓缓溢出下坠,像极停步碑墓前给死人敬酒。
“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呢,敢这么跟我说话。”言语轻佻,清液倒空之际执杯的手也松开了。
洒落酒液一滴不漏浇在所谓赤渊城少城主的肥头大脸上,白玉杯落地碎裂四溅划破隆起掌背。少城主满腔怒火在看到那张狐狸面具时卸了大半,醉意宕空瞬间清醒,大半身躯软落无力地匍匐在地,白玉碎渣勒进肉里也不见挪动,只滑稽颤抖着,“君……君上。”
不知何时起满堂人皆已颤颤巍巍跪下。
拂风细微扫过挂壁上长燃不灭人鱼烛,极低哔剥声中气氛愈发凝然,漫长沉默死寂如同摇摇欲坠的重石压迫众人,拨云见日地,清缓冷寂的声音悄然漾开,仿佛落入幽暗深潭的水滴,却是向着段听祁,好整以暇,“这位仙门的——师兄,此番远道而来,倒是鬼域招待不周了。”
四下视线如芒在刺,恶意弥散,周身无形的风停滞,段听祁指尖微不可见蜷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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