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相识?
可堪得见所念之人?
裴姓?
不夜天内。
屋檐上水珠流淌下来,不咸不淡地敲打在窗棂上,溢溅起的水沫落到棋盘上时,仿佛也在裴弃巫波澜不兴的心间漾荡出涟漪。
裴弃巫细细回想,陡然发觉,那位深埋在他尘封中记忆中,一度狼狈困窘于皇宫的“故人”,的确曾在某个漫天琼雪的冬日,假作不经意间提及许愿,旁敲侧击地询问过,他有什么想要的?
…………
殿宇附近当差的宫人仆役皆知,被判为“天煞孤星”的南邺六皇子——裴弃巫,素来不是附庸风雅之人,也无甚吟词作赋、风花雪月的心思。
但在经年前那个清寂深凉的雪季,一人一猫于森冷皇宫中结缘时,彼时年少、未入仙门的六皇子曾经偏爱于画术一道。
裴弃巫最初不想搭理人时,常常兀自执笔蘸墨,在铺陈开的宣纸上涂涂改改。
他的画作一向信手而就,与当世大家风范半点不沾边,堪堪中规中矩水平,算不上极妙。
布景构图时注重临摹静物,笔锋偏转间,写实的枯枝、败叶、落雪、颓石、铃铛……有模有样地跃然纸上。
他一贯只临画身侧熟悉的形影,草草地用模糊几笔勾勒出情境意象,仿佛在以此种隐晦形式,暗暗记下些什么。
出人意料的是,裴弃巫笔下素来多绘“景”,却极少着墨在“人”身上,实在迫不得已,一撇一捺拓写间匆匆了事,大多时候连人形都没勾全。
一连几番下来,大致能琢磨清裴弃巫的风格,他习作时画中多留白,鲜少有活物。实在看不过去,也仅仅是在意蕴不足的残缺处添补上一只黑猫,别的再不肯多填一笔。
好似万般皆不入他眼中,世间种种全然不值得裴弃巫费心留神。
这般特立独行许久,无人解其深意。
直至后来“故人”与他相熟相知,某次误打误撞提及,方才知晓裴弃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其实“故人”并不在乎裴弃巫因何绘景不绘人,只是他当时险些露出马脚,实在想不出该向裴弃巫解释什么,只好拿些细枝末节的琐事糊弄了。
自从在皇宫打过照面,这两位朝夕共处间,你来我往地打哑谜套话早成司空见惯。
裴弃巫这位来历不明的“故人”向来不以真面目示人,装神弄鬼地附魂于一只“猫”身上,记性不好,脾气也差,事事皆不上心,能耐却是顶天的。
“故人”深谙多说多错的道理,平素最爱装聋做哑,精术于插科打诨地岔开话题。
–
絮雪稠密,天光大白。
茫茫风雨如晦,红墙碧瓦浮水而出。
朔风卷带白霜侵袭,檐下风灯晃荡,散落光影在白宣上流转,留滞于运笔不稳的毛边。
指骨疏清的手执着笔勾画,停停走走,裴弃巫明显心绪不宁。
缩窝在角落的黑猫兀自神游天外,恍惚怔愣,蓦然回魂般一双眸子微微眯了下,还未顾得上舒缓身躯,背后那道随之即来的视线如芒在刺,它赶忙强压下心悸,颈间毛发微炸。
黑猫故作无事发生地摆弄着爪下凌乱的白纸人,它用尖利的指甲沿纸身划拉出线条痕迹,落爪处毫不规整,寻不到任何章法,像是无心肆意之作。
裴弃巫方才颤颤巍巍的执笔毛病,在黑猫回神后莫名就好了。他云淡风轻地又投入到描绘勾勒中,没多久,诡谲难辨的布线就爬满了整张宣纸,冰冷冷地淌开在青天白日里。
邪性至极,看得人心里发毛。
也是奇了,裴弃巫此次作派与往常相异,不再描绘外景,只潦草临拓纸人身上那些召显惨状的,被黑猫抓划出的狰狞线条。
他豁然停笔,神色漠然地抬眼,话音幽冷似飞雪溅地,“你方才……又去哪儿了?”
没等回话,他又漫不经心地接下去。
“不在皇宫内吧!”
裴弃巫垂眸遮住情绪,睫羽轻颤,眼神有点变了。
“我从前一度臆想你是哪位不入世的仙师,近来又觉得自己猜错了。”
“你其实更像只可怜巴巴的孤魂野鬼,居无定所却也不自由,大多数时候借猫身显灵,这座冷冰冰的皇宫是囚缚你躯壳的樊笼。”
裴弃巫静静瞥向地上那道轻盈模糊的影子,不自觉地把语调放得轻又慢,好似要讲什么重要的事。
“我总是一个人在这儿独处,清闲间难免胡思乱想,时常盼着你从‘那边’过来。你也知道的,宫里头没人愿意搭理我,太监宫女们巴不得我这等祸害早早去见阎王,最好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年关将近的这场风雪中。”
“可你不一样,每每你‘来’时,都只会‘醒’在我身边,先前好几次都是这样,给人一种错觉,仿佛你是特地来见我似的。”
“但好像一直是我自作多情了。”
濯冰碎雪般冷清,他这道声音里带着深深凉意。
“你此次是在昨夜三更天时来的,没半盏茶功夫,魂就不知道飘哪去了。我能隐隐感觉到你还在‘这儿’,没回去找‘他’——不在‘另一个我’那边。”
“昨夜三更天来,今日晌午才清醒回神,中途的这几个时辰,我在皇宫遍寻不得你任何踪迹。”
“所以,在此期间,你偷偷背着我们,飘去外面见谁了呢?”
像变脸般,裴弃巫又尽量克制着把语速放缓,好声好气道,“我没有逼问质询你的意思,只是你很少离开过皇宫,这次还在外面耽搁许久不归,我有点担心。”
“你也知道的,偌大皇宫里,就只有你一个人陪在我左右,你要是不见了,我总会伤心难过的。”
……
黑猫一言不发,它内心陡升一种强烈的,被猛禽盯上的毛骨悚然感,冷意如影随形,心悸寒凉远胜霜雪,如附骨之疽,久驱不散。
裴弃巫身上古怪的地方太多了,为人处世皆透着一股邪性。
有时候安静得像个死人,不说也不笑,冷眼旁观三五成群的太监们一齐在茫茫大雪中死于非命,没心没肺般面不改色,好像他早知事态会如此发展。
有时候又懵懂如稚子,扮出楚楚可怜的万人嫌模样,用尽千方百计频频示弱,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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