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表光明正大,江湖集会大都会在日升起始、日落终结,各门派天黑前散去,入夜后也不做停留,以防有人借机暗算。
然而今年这琼壶岛上的开锋大典却有些特殊,众人登岛已是暮色沉沉之时,接连晴了几日的九皋又乌云盖顶,璃心湖上阴风阵阵,琼壶岛上鬼影憧憧。
日夜颠倒,明暗难辨,吉凶难料。
这是今夜每一个登岛之人心中萦绕不散的预感。
入第一道石门洞天之后,所有江湖来客还要穿过一处天坑、横跨一道水上浮桥才到最终地点。
浮桥一侧是高耸环抱的峡谷崖壁,名唤落乌崖,另一侧则是高约百丈、湍急而下的飞瀑,名唤千石引。水流自夹壁间飞出,犹如千石巨弓射出的一道流光,可谓要道险中夹,颇有一种没有回头路的感觉。而架在这湍急流水中的浮桥乃是由无数采莲女驱使竹排撑起,浮桥终端另有手提风灯的渔家郎引路,月升迎客来,月落送客归。
有了昨夜花船上的见闻,秦九叶不难猜到,那些穿着朴素的女女男男并非真的采莲女和渔家郎,而是那山庄中人有意装扮而成的。
她进而又想起昨夜花船上那绘着怪鱼的屏风和那些受过惩戒的舞姬伶人。这天下第一庄的庄主确实是有些怪癖的,而且这怪癖似乎都同水有关。
秦九叶飞快瞥一眼那些在乱流中摇晃的竹排,多一刻也不想在这“吉凶难料”的桥面上停留。
然而她越是想要快些离开,却越是迈不开步伐,只因那前方引路的渔家郎一次只引二三人,天坑中已聚集不少等待渡桥的江湖门派,那百步长的浮桥旁也站满了人。这其中有些互为百年至交,有些则结着三代血仇,还有些本已打算老死不相往来,眼下竟都要挤在这潮湿嘈杂的水边,那空气中的窒息与煎熬都快要化出形来。
秦九叶望着眼前的一切,几乎要怀疑这一切根本就是那庄主狄墨有意为之,便是要用这些细节上的规矩来挫一挫各门派的锐气,提醒他们谁才是这江湖真正的主人。
远处那泗渡山磬石法寺的空音大师方才带着他的徒子徒孙们依次踏上浮桥,岸边仍聚着不少江湖门派,而按邱陵那不争不抢的性子,轮到昆墟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秦九叶边想边退了几步,在山崖石壁下找了个凹处,整个人半坐半靠了过去。
然而她刚坐下没多久,便觉两侧石壁上隐隐有湿润水流渗出,她抬手摸了摸,又放在鼻下轻嗅一番,整个人不由得一顿。
那是一股淡淡的刺鼻气息,很像是石硫磺的气味……
“发什么呆呢?”
秦九叶恍然回神,便见七姑不知何时已经“云游归来”,正一脸探究地望向她。
她将手在袖间抹了抹,若无其事地摇摇头。
“没什么,等得有些无聊而已。”
七姑眼尖得很,显然已觉察到什么,飞快凑了过来。
“可是发现了什么?莫要藏私,不如说出来分享一二。”
秦九叶瞥一眼对方虎口上的墨痕,突然觉得眼前这人包打听的性子不像是卖药的,倒像是唐慎言那消息贩子,心下一动,干脆随即反问道。
“礼尚往来、报李投桃的道理懂不懂?七姑不如先说说,你今夜这般死皮赖脸地跟上岛来,是不是一早得到了什么消息?”
七姑一愣,本以为自己早已蒙混过关,没想到到头来还是算计不过眼前这狠心的女子。
她本想搪塞几句,但在那方外观的船上,她是有些见识过这女子的厉害的,当下也起了交换信息、相互探听的心思,于是将那方才揣进怀里的小本子掏了出来,一边翻着自己的笔记一边压着嗓子开口道。
“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今年的赏剑大会来的人格外多,昨日争夺玉剑的场面也出奇的激烈,今夜汇聚在一起却反而静了下来,像是知道些什么,一个个都在做戏。还有那方外观,满门上下不剩几个活人,我才不信那狄墨当真是个热心公道之事的闲人,就这么任那元岐攀上了。”
秦九叶有些不以为意。
“夺剑是假,上位是真。什么三日大会,不过制衡之法罢了,岂能当真?”
七姑眯起眼,迟疑着开口道。
“你说,那狄墨该不会是迷上了修仙永生之法,想着炼出什么不死丹药吧?所以那方外观才有了机会上位,这一切便说得通了啊。”
饶是先前有所预见,此刻猝不及防听到一名游走江湖边缘的黄姑子提起此事,秦九叶的心还是咚地一跳。
十步开外浮桥旁,邱陵被几名天魁门的大汉围住,一身青衫在那片紫衣中格外显眼,他低声同那几人客套着,似乎并未察觉她们的对话。但秦九叶是见识过习武之人的耳力的。而如果邱陵能听到她们对话的内容,那此刻她身旁方圆十余步内的每一个江湖中人都有可能听到。
若要小心为上,她现在便该闭上嘴巴,老老实实当个看客。
但小心谨慎不是她今晚的第一要务,她要的是关于这一切的真相,而只有搅动起更多知情者,她才有机会知道答案。
秦九叶想罢,心下已有了决断,当即顺着那七姑的话说道。
“这炼丹修仙之术、通灵降神之法
哪里听得进去秦九叶的话,原地化身一把烧开了的壶,烫嘴的话冒个没完没了。
“这怎会是没影的事?当年黑月军曾是何等风光,斩旗除名、遣散将帅不也就是一夕之间。事情一晃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我看这是到了再起棋局的时候……”
她还要继续说什么,下一刻嘴巴瞬间便被人捂住了。
秦九叶的声音低了下来,语气也变得阴恻恻的。
“七姑可是不想赚银子了?在人家的地盘上不说几句吉祥话也就算了,唱衰东家可还说得过去?”
几番接触下来,秦九叶算是摸准了这七姑的性子,这就是个喜欢转圈、只能瞧见眼前那根萝卜干的倔骡子,天高皇帝远的事她从不放在心上,还得是眼前这几文铜钱的生意能拿得住她。
七姑闻言果然一凛,瞬间回过神来,狠狠拍了拍脑门。
“瞧我这张嘴!欸,我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这张嘴有时候不受控制。你可得多多提醒我,俗话说得好,闷声才能发大财……”
“烧水壶”终于安静了下来,秦九叶松口气,忧心方才关于“黑月军”的那几句胡言乱语让有心人听了去,随即飞快瞥一眼邱陵的方向,只见对方拜别那几名天魁门弟子向她走来。
“我要见个人,暂时离开片刻。不会走远,很快便回来。”他交代完这一句,盯着她的眼睛看了片刻,又补充道,“是我同门师姐,此番前来是有事与我商议。”
秦九叶顺着对方的视线望去,只隐约瞧见有个孤僻身影躲在那浮桥中的一艘竹排上,当下便摆手道。
“三郎快些去吧,莫要让师姐等急了。”
邱陵点点头,又看一眼一旁的七姑,没再多说什么,向着水边的浮桥而去。
百余艘竹排结成浮桥,唯独一艘孤零零漂在一旁,看似无人撑筏,却立在湍急的水流中一动不动。
竹排上立着个身形高挑的女子,一袭霜白色的宽大衣袍,发丝高高挽起,面容乍看有些冷峻,气质同她那位同门断玉君有七八分的相似,细瞧之下实则五官深邃艳丽,那双浅瞳竟是淡灰色,分明有些异族人的特征。
浮桥边,不少年轻男弟子的目光都在她身上徘徊,一个个跃跃欲试、等待着上前攀谈的机会,但她为自己找了个好地方,只要她不下那艘筏子,那些半生不熟的男子们便没有借口近身。
邱陵站在水边远远看了一会,那竹排上的身影也留意到了他,但显然并不打算下船一叙。
邱陵暗暗叹口气,只得在那些男弟子的目光中纵身跃上竹排,提剑行礼,沉声问安道。
“邱陵见过呈师姐。师姐近来一切可好?”
呈羽扒拉着竹排上翘起的绳头,托着腮叹息道。
“不怎么好。没有三郎这个熟人在身旁同我谈天,每日都无趣得很。”
邱陵没说话。
他显然已经习惯了同面前之人打交道,就一板一眼地维持着行礼的姿势,直到对方随意摆摆手示意他起身。
呈羽目光掠过对方那身青衫,最后停在那腰间明显缺了一半的玉佩上。
“数月未见,你瞧着确实同从前不大一样了。”
邱陵觉察到对方的目光,神情莫名有些窘迫。
“此次来到九皋查案,情形错综复杂,我还未理出头绪来,不好在此时抽身回去探望师父……”
“你我本就分属不同营职,你不必同我解释这些。”呈羽说到此处顿了顿,随即颇为认真地说道,“这淡青色的箭袖很衬你,下次回昆墟便穿这一身好了,只是若同你瓮师兄撞了颜色,可莫要怪我。”
邱陵闻言不知想起什么,不由自主勾了勾嘴角,整个人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些。
“师兄虽然唠叨了些,但向来是宽宏大量的。你我难得单独一叙,我便长话短说,不知高全先前派人送去的尸身,师姐可有仔细看过?”
“看过了。”呈羽皱起眉、摸了摸鼻子,似乎想起了那充盈鼻间的腐尸臭气,“刀痕虽已有些模糊不清了,但力度与走向还分辨得出。我从不许诺人十成把握的事,只能告诉你,那杀人者九成可能使得是李青刀的刀法。”
“你确定?可李青刀已经消失这么多年了……”
“我虽只对剑感兴趣,但我那酒友可是个刀痴。他当年为追寻青刀踪影,跑死过七匹马,亲自看过死于李青刀刀下之人的尸身。你不要忘了,李青刀是没了,可她也许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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