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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某人

小说:

秘方

作者:

八条看雪

分类:

穿越架空

前脚刚跨出那蛩尾巷子,身后那挂了鱼皮灯的古旧门面瞬间倒塌,将整个宝蜃楼的入口埋了个严严实实。
秦九叶不敢再回头,拖着两条发软的腿走到隐蔽处,第一件事是检查自己匆忙间塞进腰间的野馥子,虽只到手三枚,但也算是有所收获了。她随即清点了一番身后的两个背篓,好在先前在外街买下的东西都还完好无损,唯一一点损失就是方才被那发疯的人群扯坏了袴角。

天色已近黄昏,秦九叶抬手去理乱七八糟的头发,可散下来的头发怎么也捋不回去,她这才发现头上包头发的帕子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许是方才在楼里逃命的时候掉在哪里了?

欸,那块绣了小草的帕子她还挺喜欢的,总共就只得两条,一条先前弄丢了,剩下的这一条平日都舍不得用,今日为了这特别日子才特意带出来。

果然珍贵的东西留到最后就是这般下场。

想到今日莫名摊上的这场飞来横祸,秦九叶又是一阵后怕。从前她自恃艺高人胆大,带着金宝那软脚虾也敢在宝蜃楼进进出出,如今来看其实只是命大。

喘了口气,她踏着落日、脚步沉重地走着。

要说倒霉,今日她绝不是最倒霉的那一个。

想想那付了银子货却不翼而飞的滕狐,再想想那些混乱中挨刀被砍的江湖贩子们,今日发生的事便有些奇怪了。

大家都是来做生意的,买卖才是第一位。往年虽也出过大大小小的乱子,却从没死伤过这么多人。可方才拍卖铜箱子时那石台附近几人的反应,像是要打生死架一般,实在令人后怕。

再者说,不论是擎羊集、还是宝蜃楼,虽是个地下集会,却也不是这几年才有的,往年折腾上一天,官府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未差人来清过场子。今年先是赶上宵禁,如今又大白天地来抓人,实在有些反常。

或许上面有人同她一样,想在宝蜃楼中找什么东西。

秦九叶的心突地漏跳了一拍,她在衣摆上擦了擦手心的汗,脚下的步子越发快了,闷头向着钵钵街的方向而去。

天色渐暗,太阳马上就要落山。再有不到一个时辰,宵禁便要开始了。

蛩尾巷子离钵钵街大概三四个街口的距离,可路上却少说也有三四批巡视的差官。她知道自己现在灰头土脸的一副倒霉相,应当并不会有人想要捉她回去问话,但缩头缩尾地活了这么多年,她还是下意识地有些心虚,一边暗骂那李樵偏偏要约在钵钵街碰头,一边想着抄个近道快些离开这是非地。

这一带的街巷她虽没有对守器街那样熟悉,但先前也走过几回,只是这次心事重重,走了一会才发现,四周分外的安静。

她起先以为自己走错了路,可抬头看了看四周却并非如此,只是四周临街的铺面门院全都紧闭,街上一个人也瞧不见。

她有些纳闷,再转过头来的时候,突然看到不远处墙角地面的阴影里,似乎有一滩黑乎乎的东西。

秦九叶愣了愣,随即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

她为了抄近道,竟然走到桑麻街来了。

先前那山羊胡子的话飘过耳边:桑麻街那边出了命案……打更人的脖子被人掰断了……血淌了半条街……

到底是什么样的血迹,才能在半月雨水的冲刷下还残存在角落?

她手脚发冷、正想着如何进退,斜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她站的地方说宽不宽、说窄不窄,按理说并非避让不开,只可惜她连那些江湖侠客十分之一的身手也没有,加上方才那一阵惊吓,愣是僵在了原地。

一阵风声迎面呼啸而过,带着一点干草马粪的气息和铁锈味。来者马术高超,竟纵马一个跃起擦着她的头皮飞过。

她后知后觉地坐在了地上,低低叫了一声,然后便看到那马上的人微微侧过脸来,依稀是个眉眼冷峻的年轻男子,一身黑甲好不威风。

他用余光飞快确认了一下她并无大碍,便有些严厉地皱起眉来。

“这里是命案现场,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秦九叶还在发愣,对方□□那匹白额大青马已重重落下前蹄,她立刻清醒过来,手忙脚乱地站起身,一边告着罪一边退出了街口,等到再抬起头时,那人已纵马飞快离开了。

秦九叶呆呆望着那马上离开的背影,许久才找到属于自己的路,衣服上的土也忘了拍,晃晃当当地向相反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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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蜃楼中,柱横梁歪,一地狼藉。

龙枢郡守樊统带了数十衙役鱼贯而入,逮了几个漏网之鱼后,便开始负手环走,边走边有些面露

嫌色。
这样腌臜不入流的地方,他平日里是绝不会带人亲自踏足的。

想那千手赌坊常有黄黄白白之物相赠,那问翠阁玉器行也有些精巧玩意相送,就连红雉坊的几间花楼也能送几个唱小曲弹琵琶的到府上乐一乐,而眼下这鬼地方,除了一室臭气、一堆破烂、外加几个舞刀弄棍的粗鄙之人,他还能捞到什么?

愤愤难平的樊大人翘起脚尖,生怕今日这双栽了新绒的靴子沾了尘土,自己无处说理去。

不远处几个衙役还在踩着梯子去够那爬墙爬了一半的江湖客,樊统看得心烦,忍不住低声催促。

“行了行了,你们是第一天出门做事么?做做样子而已,闪了腰、崴了脚,曹大人可不包你们膏药钱。”

掾史曹进曹大人,是个只进不出的钱罐子,十里八乡出了名的铁公鸡,樊大人手下的第一得力助手。

那几人悻悻退了下来,转去一旁帮忙抬那百八十斤的炼丹炉,也不知这破铜烂铁能卖几块铜板,当真还不如那问翠阁的一颗珠子来得值钱。

樊大人打了个哈欠,心下琢磨着晚上要怎么找补一下此时受的苦,突然便听得头顶处一阵响动。

他没当回事,还拿出帕子去擦后脖子上的汗,突然便觉得眼前一阵光影晃动,一道人影竟从那破了洞的通风口处直直落下,伴随着落地的一声闷响,出现在离他几步远的位置。

樊大人是土生土长的九皋人,自出生起便没怎么离开过这城门口、更没混过江湖,所以也没怎么见识过这等场景,等反应过来想喊人的时候,那人影已慢慢直起身来。

他这才看清,来人穿了一身黑甲,甲衣上细密的锁子形似弯月,腰间左侧佩的是一柄长剑,右侧是一块回字纹水苍玉。

“可是龙枢郡守樊统樊大人?”

对方开口说话了,声音清脆似击玉,若是吟词讼诗定是不错,只是少了些岁月沧桑的味道,让人同那金戈铁马的家世出身联想不到一起去。

这新来的督护邱某人,比他想象中还要年轻啊。

若是不年轻,怕是也想不出这么个馊主意,竟然到任第一天就指使他做这做那。

樊统心下一阵怒骂,面上却迅速恢复了谦和恭顺的样子。

“正是樊某。下官不知督护要来,方才忙于勘查、有失远迎,还请督护不要怪罪。”

那负手而立的身影终于转过身来,此人面容清俊、鼻骨笔直、剑眉入鬓,若非一身甲衣,瞧着倒是同城中那些个世家公子有些相似,只是他习惯性地紧抿着嘴唇,乌发也一丝不苟地束进那顶高耸的官帽中,使得他整张脸跟着被拉长了,透出一种威严不可侵犯的感觉。

“樊大人辛劳,可有查到些什么啊?”

俗话说相由心生,这还没官拜上卿呢,官威就摆在脸上了。

樊统心下冷哼。果然还是年轻气盛,青重山书院出身又如何?这开门见山的风格,未免太心急了些。一个人便跑了过来,身边连个副将都没带,怕是个刚愎自用的性子。

心中不屑,他嘴上也开始和起稀泥来。

“下官接到命令后便立刻带人赶过来了,只是今日天气晴好,这街上逛集的人不少,我那府门前这几日下雨泡了又要修路,只得绕道前来。不过赶到这里时也不算晚。那些贼子嚣张得厉害,很是负隅顽抗了一阵,下官不曾退缩、硬是攻了进来,未料到这楼年久失修,木梁受损险些塌下来将我们埋在这地底下,好在下官及时察觉,教人先在外围架好了梯子,一见形势不对、立刻便可撤到梯子上,寻得机会再来反攻……”

不过一场鸡飞狗跳的猫捉耗子,也能被说得好似攻城战一般曲折,倒也是个人才。

邱陵一言不发地看着那“狗官”两眼一闭地胡言乱语着,许久突然开口打断。

“樊大人在这城中当差可有十年了?”

樊统一愣,随即有些得意地回话道。

“在下任职已有十三年零六个月了,还算得上半个老人。”

“既是老人,对这城中各项事宜想必十分了解了?”

樊大人有些小得色,摇头晃脑道。

“樊某不才,有些了解。”

“哦?樊大人既然知道的不少,不如替邱某开开眼界。譬如,这究竟是什么集会?有无在官府报备?背后运作者又是何人?”

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要拿他当这头一捆柴。

进城第一日就直奔他这地界来找茬,使唤完人后又审犯人似地问东问西。果然这离家多年又不受待见的长子是缺了些管教的,竟如此目中无人、不知礼数。

樊统无声冷哼,面上还是一副颇有余地的

样子。
“此集会名叫擎羊集,每年只此一次。此楼名唤宝蜃楼,整个集会中只此一家。不论是擎羊集、还是宝蜃楼,都是由来已久,樊某还未走马上任前便有了。督护离乡多年,想必对这九皋的事已有些生疏了。至于是否报备过需得回到府中查下公文,而这背后运作之人,想来是哪个做些投机生意的小商小贩,实在不值得督护费心,不如交由在下处理整治,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他这番话说得可谓是柔中带刺,既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又让听得人心里头犯嘀咕。

想他坐在这郡守之位这么多年,眼皮子底下走过多少人,光是应付过的监察御史都能从雷阗大道排到南闾门去,对方一个名头还没焐热的小小督护,也敢在他这尊土地爷跟前动土?

想到这,樊大人那张老脸更慈祥了,说话间的语气简直像是个劝诫自家小儿的长辈。

年轻督护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突然“唰”地一下抽出佩剑。

樊统的声音戛然而止,一道银光闪过,他只觉得有什么凉飕飕的东西贴着他的鬓角飞过,他惊得大叫一声、半晌才敢撑开自己的两片肿眼泡。

“督、督护大人……?”

年轻督护的视线焦点却不在他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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