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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清风入梦3

小说:

榻下玉GB

作者:

橘味汁

分类:

穿越架空

书房里一阵安静,甚至能听见窗外雪落的声音。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燕昭。

“……继续。”

“是。”

书云轻声开口,说着与过去每次相同的回答:“当年虞氏获罪,成年男子一律斩首,其余没入教坊司。虞小公子年弱,又经受打击,没两日就……

“徐尚书那边打探不易,只知道从前身边没有这号人,其余还待摸索。”

说完,她打量了眼燕昭神色,试探着出声:“殿下,西山那边,您后来不也去看过……”

燕昭怔了片刻,轻轻“哦”了声,这才想起来。

虞白死了。

就埋在西山,一个草率到简陋的矮坟。

她出宫开府后,第一时间把那个坟给掘了。

却没发生意料之外的事。

里头真有具尸身,瘦瘦的,支离破碎。

没等她,自己先一步化成白骨了。

记忆慢慢回笼。

同样的话,她已经从书云口中听过很多遍了。也有很多个深夜,她独自策马跑到西山,整夜整夜守着那座无字坟。

六年了。

虞家出事时,她也病倒了。

醒来就听见噩耗,又连着发了几日高热,等高热退了,似乎有什么东西也跟着一起离开了,再要去想,记忆一片模糊。

她连他长什么样都忘了,只留下反复发作的执念。

燕昭闭了闭眼,感觉脑仁又疼起来了,就搁下笔,抬手缓缓按捏眉心。

“……下去吧。”

书云沉默退出门外。

她没见过那位虞小公子,只听殿下提起过。

直到现在,她都还记得,第一次从燕昭口中听说这个名字时,是个初夏的傍晚。

那时天际刚亮起第一颗星,小公主的眼睛也亮得像星星,说,书云,本公主一见钟情啦。

时间一晃,已经过去六年了。和虞小公子有关的一切,都已经不在了。

就连殿下也……

想到这里,书云轻叹了口气。

刚要叫人去煮些安神汤来,就听见书房里再次传唤。

-

虞白被安排在寻梅阁,公主府外沿一个偏僻角落。

可尽管是偏角小院,尽管是给他一个侍君住的,这里还是精致得像宫殿。

庭院种满玉楼春,雪落白梅,如云如雾。阁内温暖,起居用具一应俱全,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送他来的侍从交代过避讳就离开了,只留他一个人,和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四五的小厮。

“公子叫我阿洲就行,”阿洲好奇地打量他,“公子可需要些什么吗?”

虞白望着这个对他来说几乎奢侈的房间,慢慢摇头。

“……我什么都不需要,你先出去吧……多谢。”

“好嘞。公子有事吩咐!”

阁中安静下来,寂静中,虞白久久盯着面前的炭盆。

天慢慢黑了,那点暗红是唯一光芒。看久了,他眼睛微痛,却觉得真实。

觉得僵麻的骨髓被一点点烘热。

如无意外,他接下来的人生,就都是这样的了。

独自待在这个角落,悄无声息地活着。

太美好了。

过去六年里,就连白日发梦,他都不敢想象这样的生活。

没有受辱,没有折磨,在完整的屋檐下取暖。

而且是只给他一个人住的屋檐。

他已经很满足了。

心活了,躯体的痛楚也紧追了上来。

虞白一点点挪到床沿坐下,从贴身密袋取出一罐药膏。

很普通的白瓷瓶,里面装的是虞氏秘方,他自己偷偷制的。消炎镇痛效果很好,只是药气有些大,闻着冲鼻。

他昨晚想抹一些,但管事不让,说怕冲撞长公主。但今日看来,他应该是冲撞不到燕昭的。

她看都没多看他一眼,更不会召他做什么了。

虞白解开里衣,忍着刺痛给自己上药。

清凉药气弥散开来,药膏稍稍起效,他合拢衣襟,蜷缩进榻里。胃又空了一天,有些绞痛,额头涨着热起来,应该是低烧。

但他什么都不想管了,他只想睡上一觉。

院中突然传来脚步声,轻快活泼,是阿洲。

“公子?公子歇下了吗?”

虞白睁开眼睛,撑了几下才撑起身,朝外面问:“什么事?”

“回公子——殿下传您过去。”

-

书房里,燕昭还在看奏折。

脚步声在门外响起,还没进门,她就微微皱起了眉。

不对。

寒风先一步送来气味,不是那股幽微苦香,而是辛辣刺鼻的药味。

仿佛白日的一切,全是她的幻觉。

燕昭抬眼,看着少年在书案前跪下,伏地行礼,接着规规矩矩地垂着头,不动也不出声。

她收回视线,继续批阅手头文书,批完几本再抬眼,人还安静跪着。

倒很本分。

她这才开口:“说吧,什么来历?”

虞白都快晕过去了,膝盖疼,身上也疼。

内里起着热,整个人却感觉一阵阵发冷,全靠意志才撑着没倒下。

听见燕昭问询,脑海先一步想起的,是被送来前那位徐大人的嘱咐。

“小玉儿,本官知道你一向聪明。”

“你是罪臣之子,又是奴籍。若暴露了,长公主最多罚本官俸禄,但你,必死无疑。

“清风馆也会被牵扯,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会死。

“小玉儿,来,告诉本官。你想死吗?你想连累他们因你而死吗?

“不想?那你就记好你的身份。再说一遍,小玉儿,你是谁?”

虞白俯身下拜,额头贴着地,缓慢出声:

“回殿下,奴名唤小玉儿,来自淮南。”

“家里呢?”

“家中贫乏,幼时父母便病去了。徐大人办差路过,心善救了奴一命,才不致使奴饿死。”

燕昭眯了眯眼睛。

她知道这些话多半掺假,可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

“抬起头来。”

他依言照做。

燕昭再次认真打量起这张脸。

确实很漂亮,饶是她见过美人无数,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素面无妆,苍白里带着点寒风吹出的粉,像白玉剔透,又像琉璃易碎。

只是她早过了喜爱珠玉的年纪,琳琅入眼如无物。

她收回视线,打算让人离开,突然,脑海像是劈过道闪电,撕开了弥散已久的雾。

这张脸,很熟悉。

那双眉眼,那截下巴,鼻梁上那颗痣。

熟悉。

无处不熟悉。

可除了‘熟悉’二字,她再也想不起其他。

燕昭竭力回想,可大脑似乎在和她作对,脑仁一跳一跳地疼起来,越回想,疼痛愈烈。

记忆像是伤口结了痂,她想撕掉血痂看一眼,却只看见一片鲜红。

虞白正麻木地跪着,靠掐着自己掌心才保持清醒,突然听见一声闷响。

书案后的人倒下了。

书云第一个冲进来,有条不紊地扶燕昭在软榻躺好,朝外头喊:

“殿下又不好了,传吴院使来!”

急促脚步声中,虞白怔在原地,反应有些迟钝。

又不好了……

什么叫‘又’不好了?

他不在的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

片刻后,软轿接来了个老头。

吴院使吴德元照料长公主府许多年了,下了轿不用人带路,自己就往书房跑。

一边颤颤巍巍跑,一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小声念叨:

“怎么说都不听……让休息不休息,让放松不放松,照这样下去,只会比先帝更……”

到书房门口了,他自觉噤声,快步走到软榻前。

刚一看清,面色大变。

软榻上的人面如白纸,痛苦无比,冷汗浸透了她外衣罩衫,就连软榻上也洇湿一片,像在承受极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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