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心致志跑了一阵,眼看就要出村口,前方走来一个杵着拐杖的阿公,田螺没有碰他,但奔跑的风很是强劲,吹得阿公佝偻的身姿颤颤巍巍,乌黑的短发飞舞,阿公为了压住飞扬的头发,不得不扔掉拐杖,结果没站稳,直接摔倒在地上。
田螺止步,小跑着倒回去,扶起阿公,招财用嘴巴叼起拐杖递给阿公。
阿公满脸皱纹,眯着眼睛喘息两声,慢吞吞道:“啊嗯啊嗯。”
“走不动了?我背您。”田螺弯腰背起阿公,道:“村长,你要去哪?”
阿公便是杏花村的村长,腿脚不便,但身体比较硬朗。
村长笑眯眯道:“啊嗯啊嗯。”
田螺提醒道:“又去阿婆家?那你可不要招惹阿婆了,小心富贵又踹你老人家。”
村长不以为意摆手:“嗯嗯。”
田螺背着村长把人送到陈阿婆门口,又叮嘱两句,便离开了,村长目送田螺离开,心想螺丫头好像走错方向了?不过那个方向也可以到村口的。
田螺完全没注意自己走了另一条岔路,沿途又做了几件事,比如给小孩子捡球,以超远距离精准投进球,比如帮婶子赶鸭子。
跑出杏花村后,田螺终于可以心无旁骛了,可她仍旧心慌,觉得不够远,遂一路向东跑,招财尾随。
田螺一路狂奔进山,一往无前地跑,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反正直到前面没路田螺才停下脚步。
面前是一条波光粼粼的河,她毫不犹豫跳进河里奋力凫水往前游,招财也跟着跳进水里,扑腾扑腾游。
田螺像水里的鱼一般游动,忽而有什么东西跳到她脑袋上,发出呱呱的声音,田螺舒展身体,伸手抓去,手感滑腻,拿到眼前一看——
田螺惊恐尖叫:“啊——癞蛤蟆!”
下一刻,癞蛤蟆?哦,是癞蛤蟆啊,田螺瞬间恢复平静,淡定地扔了癞蛤蟆,继续游。
她面无表情想,大惊小怪,自己吓自己。
游到对岸,田螺喘着大气靠在树边歇息,“啊哈啊哈......”过了一阵子,田螺身形晃来晃去,咬了咬牙拔腿继续跑。
招财甩干净身上的水,吐出舌头换气,又跟上去,不离不弃。
一刻钟后,田螺身体前倾,双膝着地,两手撑地,像四脚动物一样一动不动,嘴巴里不断吐纳呼吸,未久径直栽到地上,奄奄一息。
跑过的招财意识到不对劲,赶紧掉头,用前爪子拍田螺的肩膀,田螺侧头对着招财,吐出一口死气,双眼无神,疲惫不堪道:“招财,好累啊,啊额——”
头脑晕沉,身体像是快散架了,提不上一点儿劲,体内的田螺之力消耗殆尽。
“累成狗了。”
见田螺躺在地上不走了,招财也卧在她身边,田螺咬唇,抬起手摸了摸招财的狗头,冲它笑了笑,然后再无动作。
过了一会儿,田螺哆嗦着嘴唇,勉勉强强爬起来,像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驼着背缓慢地来到榕树边坐下,回想适才经历,抑制不住牵唇,咯咯笑起来。
笑了一阵,把所有力气榨干了,田螺闭上眼准备歇息歇息,树下阴凉,风时而炎热时而清凉,吹得人很是舒服,于是她合眼后就没有再睁开过。
招财见田螺没有反应,在周围晃悠一圈,回到田螺身边守着她。
等田螺再醒来,太阳西下。
田螺眼眸惺忪,神志迷蒙,抹了一把脸,耳边响起一声“汪”!她吓了一跳,精神头一下子清醒了。
招财趴到她身边,用爪子碰她。
“招财,别闹。”睡了一觉,田螺感觉力气回来了,遂慢慢站起来,旋即她就愣住了。
静静站立良久,田螺摘掉头上和衣裳上沾的水草和树枝,面无表情道:“我在哪?”
“我为何来到了这里?”
“我从哪里来的?”
“怎么一眨眼天要黑了?”田螺眼中的世界黯然无色。
“招财,你知道吗?”田螺扭头,生无可恋询问道。
招财懒洋洋打个哈欠,低低“汪”了一声。
“问你也是徒劳,你又不会说话。”田螺用食指点住自己的太阳穴,闭眼回忆遗忘的过去。
哦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因为家里的奉公子突然说喜欢她,她受到极大的惊吓,发了疯一样往外跑远离他,然后自己就跑了约莫有十几里路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把自己弄得狼狈,还迷了路,不记得回家的路了。
田螺:“......”
她为何要跑这么远?她是疯了吗?
想着想着,田螺就被自己逗笑了,仰头笑了一会儿,她擦擦眼角的泪。
不怪她,这是她生平第一次被男人表白,而且这个男人长得非常好看,非常危险,所以她才会失去理智。
田螺呼出一口气,如今理智回归,她再看待此事便冷静下来,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他说喜欢她又怎样?只要她坚守本心,不去靠近他,就不会有危险,而且他说不定只是开玩笑呢,一个身份尊贵的读书人岂会看上她一个乡野村姑?
郁闷,他们才认识多少天?门不当户不对,也不了解彼此。
傻子才信。
嗯,她可没信,只是被唬住了。
“没关系,赶在天黑前回去就行了。”田螺乐观道。
“招财,走,我记得是这边。”田螺刚要提步,耳边就响起招财的狗叫声。
田螺打眼望去,就见招财迈着沉稳自信的步伐朝西去。
田螺立马欢喜跟上,她不记得来时的路,但招财一定认识,靠谱。
但她没走两步,一只草鞋的系带突然断了,害得田螺难过,不得不脱下坏了的草鞋,赤着一只脚走路。
后面田螺走得不舒服,索性把另外一只鞋子脱了赤脚跑。
终于舒服了,赤脚踩在泥土地上,松松软软,有细小沙砾摸索脚底,田螺嗅到花草香和泥土的味道。
虽然有点糟糕,可有招财陪她,而且......田螺仰头,望着天边黄昏,惊喜不已。
夕阳美好灿烂,天空染上温暖的橙黄火红,朦胧斑斓,洒下的光如同薄薄的金粉,天地祥和安静。
田螺心口泛暖,一天的疲惫和烦躁逐渐消失殆尽,紧绷的心弦放松下来,能看到这么美的景色,跑了十几里路也值当了。
她欢喜地抱住招财随它观赏黄昏美景,分享喜悦。
“招财,你看,天上的云朵真好看。”
“所以说,爱笑的人运气不会太差。”
招财嗷嗷两声,以示回应。
田螺心想等会回去后洗个澡,再吃个晚饭,晚饭她要给招财加餐,表彰它。
还有关于奉公子,其实她不用那么紧张,以平常心对待就好,人迟早是要要走的,以后他们也不会有交集了。
招财并未带着田螺原路返回,而是抄了另外一条道,跑进一个村子,哦,原来她跑到隔壁陈家庄了。
田螺悠哉悠哉,欣赏美丽的晚霞,走走停停,然后等她反应过来,天已经黑了。
田螺:“......”
更重要的是她还想到一件事,本来是和陆朔约好去玩的,结果自己失约了。
完蛋了,怎么可以不记得这么重要的事?
田螺抓狂,提着自己的草鞋,赤脚迎着凉爽的夜风跑起来,幸好月色皎洁明亮,让她可以看清前路,可跑了一阵,田螺肚子咕咕地叫。
好饿啊。
田螺扭头,看到招财瘪下去的肚子,虚笑道:“招财,你也很饿吧。”
“啊,我想吃肉。”田螺脑子里浮出香喷喷的肉片,口齿生津。正当田螺饿得两眼发昏时,清清静静的夜晚响起声音:“小刀!小刀!”
田螺竖起耳朵,认真辨别音色后大喜过望,是陆朔!他来找她了!田螺就像被老母鸭找到的迷路的小鸭子,兴奋激动地蹦起来,大声呼唤:“陆朔陆朔,我在这!”
招财也跟着叫:“汪汪!”
很快陆朔和田螺碰面,他打量她,第一句话就是:“小刀,你没事吧?”
“我没事,陆朔对不住,我......”田螺羞愧道。
陆朔松口气:“没关系,你不用自责,你的鞋坏了?你这一路是赤脚过来的?”
说着,陆朔低头,端详田螺的脚丫子,脚底沾有些许黄泥巴和草屑,脚趾微微发红,瞅着脏脏的。
“脚疼吗?”
“疼啥呀,就是有时踩到石子会咯脚底板,哎呦。”说着,田螺用力甩脚丫子,把卡在脚趾缝里的小石头弄出来了。
目及此,陆朔反应过来,自己竟然盯着田螺的脚看了许久......他耳根发烫,别开视线,略显生硬道:“没事就好。”
陆朔直起身:“草鞋坏了就扔了,我给你做个新的。”
“好吧。”田螺有些不适,但还是扔了。
陆朔沉默片刻,询问道:“小刀,你为何跑这么远?阿婆很担心你,若不是我拦着,阿婆都要来找你了。”
田螺低下头,像个犯错的小鹌鹑,小声惭愧道:“我不是故意的,陆朔。”
“我不是怪你,下次不要乱跑了,你若是要去哪,提前告诉我,新号村长告诉我你可能出村,不然我都找不到你。”
“嗯,我省得。”田螺仰头,讨好似的笑道,“好了好了,你别生气了,而且就算我没回来也不会有事的,我都这么大了,也就你一直操心我。”
陆朔:“除了你,我还能操心谁?小刀,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嘿嘿,我知道,你也是哦。”田螺微笑回应。
陆朔耳根子绯红,严肃的面色慢慢柔和,微不可察浮出羞涩之意,想起某件事,静默片刻,正色道:“小刀,你屋里那个男人是谁?”
此言一出,田螺一个激灵:“什么男人?哪里有男人?这里不就你一个吗?”
陆朔看着她。
田螺糊弄不下去了,完了完了,还是被发现了,怎么办?她慌了阵脚,弱声弱气道:“你怎么知道?”
陆朔:“我见你迟迟不来,遂去你家找你,刚好撞见他在屋里鬼鬼祟祟,我还以为他是窃贼便去拿他,结果他说是你的客人。”
勉强镇定后,田螺眼睛飘忽,转来转去,用手指挠挠鬓角:“啊,这个啊,一句话说不清楚,陆朔,我好累啊,你不知道,我跑了十几里路,腿要断了。”
陆朔看到田螺频繁的小动作,先不说了,无奈道:“我们回家。”
田螺展臂,陆朔遂转过身,田螺欢欢喜喜跳到他背上,大声道:“回家咯!今天月亮好大好圆呀。”
“你衣裳怎么有些湿?”
“我凫水玩了一会儿。”
“汪汪!”招财突然叫起来,田螺道:“招财回家了。”
招财吐着舌头,眼巴巴看着陆朔,继而垂下尾趴在地上,一副筋疲力竭的可怜样子。
然后陆朔背着田螺,一手托住她的膝弯,另一只手也没闲着,抱住了招财,一人一狗两面夹击,把陆朔夹在中间。
招财伸出舌头舔了陆朔的脸颊。
田螺后撤,嫌弃道:“诶呀,招财别乱舔,你嘴巴臭死了。”
陆朔:“不打紧。”
招财瞪着大眼睛,哼唧哼唧两声。
“傻狗,你还神气起来了。”田螺不搭理它了,转头跟陆朔说话,“嘿嘿,陆朔,我跟你说......”田螺叭叭着嘴巴,喋喋不休地诉说她这一路的经历。
“我可真厉害,竟然跑了那么远,还游到河对岸去了,果然我坚持锻炼体魄是有用的。”田螺沾沾自喜。
陆朔静静聆听,不由自主随田螺露出一丝笑容。
皓月当空,光如水银,夜幕宁静而美好,四周响起喧闹而动听的蛙叫声。
陆朔背着田螺和招财步行在夜色中,气氛温馨自然。
“陆朔,蚊子好像有点多。”田螺一边打蚊子,一边说。
“别动,耳朵这里有蚊子。”
“你耳朵好红啊,陆朔,是不是我下手太重了?”
陆朔没说话,田螺继续赶蚊子。
不知过去多久,二人回到杏花村,一进村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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