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伏虚出了宣政殿,迅影疾步。常人三步两步之间,他已拐过几处宫道,走到了内宫深处的一个小院,推门而入。
这小院不大,却难得的在园中垦出了半亩苗圃的模样。郁郁葱葱地长着一方……野草,只是这些野草,却长得齐刷刷地高,像是有人用刀斩过一般,竟没有杂乱之感。那野草中间,矗立着一棵菩提树,不算粗大但枝叶繁茂。
伏虚穿门而过直至内室。
不似刚才穿过的略显空落的前庭,内室简单几张桌几,正对前庭的墙面上画着一副笔法稚拙的《伏羲降龙图》——这是炁谷的画,这个小院也是炁谷的在深宫居住时的院落。
那画的旁边,临墙靠着一方高高的香几,此刻香烟细细袅袅、将绝未绝。
伏虚朝那香几走去,手扶上香炉的一刻,略顿了顿,谨慎地放内力勘察:方圆无人。
伏虚便转动了香炉,挂着《伏羲降龙图》的墙面霎时慢慢翻转出了一个入口,伏虚自那口入,顺手点了一下墙边的机关。在伏虚拾阶而下的间隙,那入口的又缓缓闭上了。
伏虚走了不长的一段路,便来到一方空旷的房间。
那房间正中,孤零零地立着一个牌位,上书“契兄炁谷之灵位”。
伏虚自案上取了一炷香,用内力催燃,然后规规矩矩地插在了灵位前的香炉里。
“哥哥,我好像见到春生了……”伏虚在那灵位前立着,缓缓地说,“也不是春生,那是春生的后人吧……”
伏虚的声音有些迟疑,难得地温柔,声线沉沉,竟然有些难得地话多。犹如孩童一般,将出门的一番见闻徐徐道于眼前的牌位听:
“那人会使春生的扶光三昧,……春生说过,这功太邪,他不会再传旁人,但今天遇到的那人竟然会这功法……”
“哥哥,你说春生他真的死了吗?……我连他的尸体都没有找到……”
那案上直直向上的香忽而有些轻微的左右飘摇,无风自动,伏虚挑眉:
“你是又不高兴了吗?那我不提他了……当年你就不让我学……哥哥,今天对上扶光三昧,我打不过……”
偌大的个人,轻声慢语间竟然有点委屈。
他当年一度非常想要跟春生学他的扶光三昧,这惹得炁谷非常生气。就因为炁谷实在是太生气了,伏虚最终也没敢坚持要学。
加上春生也并不想教他,这件事便这样过去了。
世上之人皆以为他武功当世无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打不过春生的。特别是在见过春生施展了一次扶光三昧之后,这个想法就变成了事实。
后来,春生出家了,也成了名动江湖的无名子,但他们每年还能见上一面。
再后来,春生死了。
在奉国寺见过他的尸体,却没能亲手埋葬他,是以也不知他最终被葬在了何处,这曾经一度是伏虚的一个遗憾。每逢清明短祭,也无处祭奠,不过是偶尔去奉国寺上柱香也便罢了。
今日若不是遇上那施展出扶光三昧的孩子,他也无从被勾起这段遗憾。
伏虚无声叹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坐在了空地的蒲团上,开始打坐调息。
今日他受伤不算轻,遇到的那两人当真是世所难见的高手,他这次得闭关一阵子,才可能痊愈了。
(2)
月寒江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在一驾无顶的马车上,他费力的转转头,看到旁边一个同样闭着眼的,圆圆的脑袋——是芯灯。
再抬头,看到一个车边坐着的着青衣的影子,那青衣之上似还有血渍,是令名师兄。
月寒江张张口,却一声都发不出来。他废力地敲了敲车旁的木架——以令名师兄的惯有的耳力,即便是如此小的动静,他也绝对能觉察出来。
但,赶车人不为所动。
恍惚间,车停了,月寒江听到那人闷咳了两声,继而似是跌下车去,咳出了更大声的一口——令名师兄咳血了!月寒江闻到若有若无的血的气味。
自己竟然还活着?
……师兄这是要……回云洲?
可观如今的情形,怕是走不到了……出了城,重云宫的弟子的据点便少之又少……令名师兄这是要将自己带去哪里呢?
……他一人脱身尚且不易,何必还要带上自己这个累赘……
师兄难道看不出,自己终究是要死的……
如此还未想完,月寒江眼前一黑,竟再次陷入了无知无觉之中。
(3)
似是经历了更加漫长的黑暗,当月寒江再次从一片无知无觉的黑暗里醒来时,看到第一个人,便是朝云。
朝云似也是在查看他的情况,待他一睁眼,四目相对的刹那,月寒江竟然从朝云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惊喜。
朝云是重云宫人尽皆知的“仙面酷吏”,从来冷面冷心,手段严酷,被朝云罚过的人,即便听到他的脚步声都会吓得胆颤几下。
别说喜悦,即便是最浅的笑意,也从未在他那张好看的脸上出现过。
所以那丝惊喜,月寒江见过即忽略了,并未放在心上——他认定是自己看错了。
“去回禀宫主,月寒江醒了。”朝云朝外吩咐道。
然后便是宫人们行走的淅淅索索的声音,朝云也站起来离开了。
“……终究还是死不了……竟然已经回到重云宫了……”
月寒江望着这熟悉的帏帘,内心暗淡地如此想着。
这正是重云宫主的寝宫。
月寒江试着动动手脚,移动腿脚依旧费力,但已不是全然不能动了。只是四肢麻木、勉力动弹下有些不受控的颤抖和摇晃,仿佛他移动的手臂和腿脚并非长在自己躯干上的一般。
大殿里静悄悄的,隔着帏帘,月寒江只看到旁边的宫人身影,试探性的轻轻唤了一声:
“暮雨?”
声音沙哑,但好歹是出声了。
——方才朝云出去了,那留下的人或许就是暮雨了,看着身量倒也差不多。毕竟能在这宫主寝宫的侍奉的人,也就那几个。
那身影听唤,走上前来,徐徐抬指,帏帘便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动、轻轻挂上了旁边的引钩上。
一张骨相分明的脸也同时出现在了月寒江的面前。
当那人的面容乍然出现在月寒江面前时,一股寒意窜上了月寒江的脊背,他几乎是本能地,便噤了声。
那是藏风。
——重云宫唯二让他害怕的人。
藏风眸光分明,静静地看着他,无情无温的眼神传达了两个字:何事?
月寒江张张嘴,方才还在嘴边的疑问硬吞了回去,最终什么都能问出口。
藏风冰冷地眼神从月寒江的面上扫过,见他并未开口,便重新退了回去。只是这次没有将那帏帘放下,于是,那略显锋利的身姿便毫无保留地插在了月寒江的眼里。
月寒江偏了偏头,甚至闭上了眼,以免自己的目光招惹到那人,给自己带来无妄之灾。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这寝宫里诡异的寂静,才被走进的脚步声打破。
——来人却并不是宫主,而是青相子。
“到底是醒了……呵呵……”
青相子那面皮有多日未歇之人才会带有的疲态,但他的神情却恰恰相反,抚上月寒江手腕时竟是有些兴奋。
“嗯……果然是好底子,再行最后一次针,便能站起来了……”
原来自己竟还无法站起……
月寒江想着,目光在瞥见青相子取出了他那些大大小小的银针后便收回了。
不管过去多少年,他始终对那些尖细的东西感到不适。
青相子举着针来到了床边,朝一旁的藏风说:“按住他……”
藏风点头,迅速伸手点住了月寒江周身的几处大穴,接着一手按上月寒江的额头,另一只手按在了月寒江的锁骨处。
被点了穴、月寒江原也是动不了的,本还在疑惑为何藏风还要多此一举,接着便是一阵惊痛袭上脑海。
“啊~~~~~~”
月寒江的惊叫破口而出,几乎是无法控制的尖厉喊叫——藏风竟然没有点他的哑穴——太疼了,月寒江在这疼痛里突然全盲、周身刹时冒出的冷汗将身下的被褥瞬间浸湿。即便是在被穴位定住的情况下,月寒江的上身也是不可控的想要弹起,却被两道无情的力道固定在了原处。
好疼……
疼到月寒江恨不能一剑横上自己的脖颈,但他当然不能。
其实青相子行针的速度很快,但月寒江却感觉过了一生那么久。等那疼痛渐渐减弱,视线渐渐恢复的时候,加著于他身上的两道力早已消失,甚至穴位都被解了。
耳中飘飘忽忽传来青相子的声音:
“这次施针后,……筋骨之伤和皮外伤便俱无大碍了,但他内息全摧,已无法挽回,要恢复元气恐怕很难……”
此时,另一个声音响起,只有淡淡的一个字:
“嗯~”
只这一个字,便让月寒江惊觉抬眸,藏风身后不知何时,已经坐着一个人了。
——那声音的主人,正是重云宫宫主万旃君。
原来方才那一席话,青相子是对宫主说的。
正事说完,青相子却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转身收了药箱便退下了。只是路过月寒江时用眼扫了他一眼,那目光中的贪婪之意,让月寒江周身更冷了。
这寝宫一时便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月寒江从床上坐起来,动作有些缓慢,方才还感觉不能动的身体竟然有了知觉——青相子杏林邪神的名号倒不是浪得虚名——多日未动的身体仿佛还没有适应,另外两人,只淡然地坐着,倒也无人催他。
直到月寒江拖着虚弱的身躯,跪在万旃君脚下,俯首行礼:
“主人……”
万旃君放下手里的茶碗,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敲了一下,没有开口。但这个动作,是平身的意思。
月寒江便抬起头,依然还跪着,仰脸望着万旃君,又唤了一声:
“主人……”
脸上的发丝凌乱地被汗水贴在额头鬓角,身上被汗水浸透的内衫紧贴着皮肤,勾勒出的轮廓线条着实令人赏心悦目。寝宫偶起的风吹过薄衫,周身泛起的寒意让月寒江不自主地战栗,甚至有些跪不稳。
他整个人,看起来脆弱无比,连他开口后的声音也是:
“主人,令名师兄他……”
万旃君看着他,神情不定:
“他无碍。”
竟然无碍…还好无碍。
月寒江心安了一些,便又开口想问那他带回来的人是否还安好,但话到嘴边,猛然停住了:那小和尚非重云宫之人,令名师兄不会将他带上山!
若没有带上山,但一定是丢在路上了。无论是在师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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