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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十一月

小说:

无人道我已黄昏

作者:

浛以

分类:

现代言情

《无人道我已黄昏》全本免费阅读 ggd8.cc

2022年11月1日,农历十月初八,爸爸去世了。

10月30日,我回到家里,床上的爸爸已经只剩一把骨头了,我第一次真真切切地亲眼看到“皮包骨”是什么样的——

薄薄一层带着皱纹的皮肤包裹在骨头表面,贴得很紧,没有一丝缝隙,没有一点血肉。

原来爸爸的骨架是那么瘦小,脑袋也是小小一个,整张脸紧巴巴的,双颊凹陷,颧骨高高凸起,在这样干瘪的脸上,那双瞪着的眼睛显得格外的大。

一眼望过去,我只能看见爸爸的眼睛,但他没有看我,他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看什么。

我平复好心底的悲伤,蹲在床边轻唤爸爸,喊了好几声他才有一点反应,机械地转过头看向我。

他只是迟钝地看着我,一句话也没说,一点声音也没发出。

我们从来没有对视过那么长时间,他的目光凝滞,仿佛在辨认我是谁。

妈妈忍不住在一旁提高音量对爸爸说:“是我们女儿回来了!在外读书的女儿!她考完试了!”

听到妈妈的话,爸爸的双眸动了动。我以为他认出我来了,下一秒他却转回了头,继续望向其他地方,像好奇的孩子一样缓慢地左顾右盼着。

我把眼泪憋回眼眶,又叫了爸爸几声,他依然没有看我,见状妈妈拉我起身,“没事,你爸就是累了,让他休息吧。”

在我的再三询问下,妈妈这才回答说爸爸好几天以前就这样了,很少开口说话,谁叫他都不理,也不像过去那样天天清理身后的脓包,只是一动也不动地躺在床上。

那些剪好的纸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床边,再没用过,好像忘了这件事,又好像是彻底没有力气了。

实际上爸爸脓包里的脓水也快流干了,一切都干枯殆尽,像燃烧完的蜡烛,一缕烟都没剩下。

这几天爸爸连东西都吃不下了,妈妈说他的喉管细得咽不下食物,只能喝一点流食。

我还听妈妈说哥哥回家后,爸爸骂了他好几次。

一次是骂哥哥不结婚,爸爸骂着骂着就大声地哭了起来,问哥哥是不是要等他死了以后才结婚。

爸爸的哭骂里是对哥哥的不舍,是他想要参与我们的未来却没有办法做到的悲痛,也是他对哥哥的歉意,爸爸知道自己生病让哥哥和他的女友增加了负担,哪怕有结婚的打算也得延后了。

另一次是骂哥哥把他的手机密码改了,爸爸应该是在那时就开始忘事了,他忘了自己设的密码,无法解开手机,于是骂着是哥哥动了他的手机乱改密码。

不知道哥哥回家时爸爸是否还清醒,面对发脾气说胡话的爸爸他会怎么想,哥哥还记得爸爸清醒的样子吗?我回忆着自己最后一次见到清醒的爸爸是什么时候。

我不是一个喜欢打视频电话的人,连和家里人都很少打,这辈子与爸爸有且仅打过一次视频电话。

那是九月我过敏时的事,吃了舍友给的蒜味花生我觉得脸痒痒的,第二天起来发现自己肿成了猪头,眼睛也被挤成了三角形,因为觉得自己这样很好笑,所以主动给妈妈打了视频过去想让他们看看。

现在想想,我真的很庆幸自己过敏了才有机会隔着屏幕和爸爸见面,他看起来虽然很瘦,但双眸清亮依然充满了精神,唠叨着询问我吃了什么碰了什么,帮忙分析过敏源,叮嘱我赶紧去医院。

我原本以为是花生过敏,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再吃花生,实际上后来我又吃了花生并没有过敏,因此至今我也不明白过敏源到底是什么。

或许这不仅仅是一次过敏,也是老天给我和爸爸的一个见面契机,让我们不留遗憾——

我回家才两天,爸爸就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

2022年11月1日,从白天开始我就发现爸爸的眼睛一直盯着天花板。

他凸起的眼球几乎不怎么动,直勾勾地望着同一个地方。

中午,怕爸爸听不清,妈妈扯着嗓子大声地问他:“要不要我拿女儿买的榨汁机给你榨梨子汁喝?”

“快点嘛——”爸爸拖着嗓音回答,这应该是回家后我第一次听到他说话。

妈妈笑着对他说:“你还等不及了是吧?我马上给你拿来。”

后来妈妈说起这事才明白,爸爸这是想在死前最后吃点东西,所以才会异常地出声催促。

我站在厨房里看妈妈把梨子分开切成小块放入榨汁机合上盖子,榨汁机发出轰隆隆的声音。

当响声大得盖过一切时,我们被时间隔离在外,什么也不用管,只需要看着眼前的榨汁机。

没过多久梨子汁就榨好了,妈妈把碗递给我,让我去喂爸爸。

我有些忐忑地端着这碗热梨汁到爸爸的床边,舀了一勺送在他嘴边。

可爸爸依然不认识我,直接把头扭到了另一边,那瞬间我想起了回家时我叫他却没回应的场景,我不敢再尝试,站起身把碗还给了妈妈,压住哽咽跟她说:“他不喝我喂的,还是你喂吧。”

“没事没事,我来喂。”妈妈接过碗,一边喂爸爸,一边絮叨着问他怎么可以不喝女儿喂的东西。

我没吭声,默默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爸爸喝梨汁时喉结缓慢地动着,仿佛有什么堵在了喉管里,每一口都咽得艰难。

那天下午我一直坐在火炉遍看着爸爸,感觉到他的目光停滞得太久有些不对劲,我犹豫着走过去,伸出手在他眼前晃动,可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害怕这是某种不好的预兆,我急忙跟妈妈说了这件事,她听后也走到爸爸床边伸手晃动试了试,满脸愁云地拿着手机到客厅给外婆打了电话询问。

外婆说这是眼睛“定了”,断定爸爸的时间不长了,让我们快点联系老家的叔叔们上来,说假如只有我们几个人在家肯定会手忙脚乱的,必须有人帮忙。

老家的亲戚们接到电话就坐车从老家赶来了,三叔、三娘、幺叔、幺娘、堂姐、堂哥……这是老家的亲戚们来得最整齐的一次,连在外打工的堂姐也赶回来了。

他们到时天已经黑了,大人们在客厅聊天商量事情,我们这些小辈坐在火炉旁守着爸爸。

晚上九点是爸爸吃止痛药的时间,爸爸的嘴合得紧紧的,我担忧地问他会不会吃不下去了,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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