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月如钩,桦树婆娑,几双绿油油的眼睛突兀出现,如同幽幽悦动的鬼火,在黑夜散发着不详的森冷气息。
“嗷呜——”
短促的狼嚎声惊飞树上的乌鸦,头狼躁动不安地扒开地面已经腐烂的枯叶,似乎爪子下有极为恐怖的存在。
“看来就是这里了,没想到这群狼还有寻尸的本事。”
隋月明看着这群被茶老板养的膘肥肉厚的狼,有些惊奇。
领头的小狼夹着尾巴上前,用大脑袋蹭了蹭隋月明的手腕,在她要躲的前一秒极有眼力见地一甩尾巴又混进了狼堆里。
它温顺老实地连段宵都诧异了两秒。
“这么听话?”
“可能是把我当它老大了。”
隋月明随口乱诌,踮起脚环顾这片寂静的荒山,果然,在狼头簇拥的地方,有一根异常壮硕的小树苗。
在寒冬天它茁壮的格外诡异,甚至有星星点点的绿芽压过冬雪先一步探了头。
明年应当是会开花的。
隋月明觉得,嗯,檀香的埋尸体是这里了。
“老大,你挖,还是我来?”
段宵把控制狼群的哨子握紧,谨慎地绕到它们身前,又把棉布仔仔细细围着脸裹了三圈,“锄头给我,你往后躲点……”
他话还没说完,隋月明就已经哒哒哒后退了两三米远,站在小山丘上乖巧地等他,见段宵望过来,还一脸无辜的笑笑。
李春源见这阵仗,笑她和段宵矫情:“又不是没见过尸体,怎么这会儿躲起来了?”
“冬天,湿土,存放时间过久,我怕——”
话音未尽,段宵已经不耐地举起锄头狠狠劈进了地里!
顷刻间,鼓鼓囊囊的气体瞬间冲破限制,所有味道不加遮掩地猛然闯了出来,窜天的恶臭直冲天灵盖,没给人留做准备的余地!
段宵隔着三层布都扭过头,仿佛被尸臭打了一拳头,他靠着锄头支撑才强行忍住呕吐的冲动。
隋月明虽然隔得远,但这味道源远流长,追着她往她鼻腔里钻,她定力也没段宵好,对着地面干呕了几声。
但他们俩受到的冲击只能算小打小闹。
真正倒大霉的,是离得近又没加防护的李春源。
他首当其冲,被尸臭熏得两眼发慌,低头就吐了个昏天黑地,好不容易吐完又下意识深深吸了口气,结果,眼前一黑,咚的一声就栽进自己的呕吐物里了。
“......靠!”
李春源的一部分安静地死在了这个充满味道的夜晚。
“出息。”段宵嗤笑道,“过来帮忙。”
随着软泥巴一点一点被挖出来,里面的人也逐渐显露出本来的模样。
隋月明猛地看清她已经部分白骨化的脸,心脏如同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猛地撞了一下,这段时间她反复听无数个人提起过,那个叫檀香的姑娘有一张姣好的脸。
可是安安静静沉睡在这片泥泞里的人实在称不上好看。
她和万千个枉死的人一样,带着扭曲的神情将所有苦痛全部定格在脸上,面上一半白骨一半土。
从前盛美此刻尽剩丑陋。
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那些被刻意咋咋呼呼打闹掩盖过的难受和心酸全部涌了上来。
隋月明掐着棺材边缘缓了很久,久到她甚至适应了辛辣的味道,面不改色直视棺中的骷髅。
她把金钗拿了出来,簪子映衬着月光,投射在白骨身上,格外耀眼。
“我们怎么能确定她的身份呢,没有身份簿,没有线索……”李春源沉重地叹了叹气,抬头却看见段宵正看着隋月明。
他一脸笃定:“你能画出来。”
隋月明没有废话:“给我点时间。”
她拿出随身带着的画册纸,在庄芸画的檀香小人儿边起笔,根据颅骨走向定点,再重建面部,丰富肌理,经脉,最后勾勒眉眼唇峰的细节。
大约一炷香后,她起身擦了擦额间的汗,把画交给段宵:“纯骷髅补人脸有点费精力,不过不敢保证十足十的像,但七八分肯定没问题,你们拿着这个去比对京城的失踪人口,肯定能找到。”
段宵接过画突然愣了一下,他看着这张脸,莫名有种曾经见过的熟悉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这人……”
“这人我认识。”
出乎意料,说这话的是李春源。
向来跳脱的少年此刻突然安静下来,他死死盯着画上人,一字一顿:“她是京城梅家人。”
“梅家?礼部尚书梅大人家?”
“老大,我记得那个卷宗上是有提过梅家的人!”
李春源抿着嘴,插科打诨惯了的纨绔气质浑然一变,整个人突然变得正经,他铁青着一张脸,无比确信道:
“段老二你同女眷往来甚少,又没参加过几次宫闱盛宴,所以可能有所不知。梅家共有三个嫡女儿,嫡长女送进了宫做妃,二女儿嫁给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杨昌吉,唯有小女儿,在一次灯会过后失踪了。”
隋月明眉头一皱:“这么大的事为何没人上报?他家里人也不急吗?”
李春源摇了摇头:“据说小女儿是当着丫鬟面被男人带走的,对世家女来说失踪的不体面。梅家那老头又古板,府里受他影响都注重名声,眼里容不得沙子。所以风声传出来后梅家上下只默契地当没生过三女儿。”
什么畜生玩意儿!
别说隋月明愤愤不平,连段宵都面露恶色,像听了什么刺耳的脏话。
见状李春源也只能苦笑道:“这事发生时段老二你还没入官场,后面又被梅大人勒令压得死死的,现在除了圈子里的世家子弟,估计别人都不知道……不过小隋你应当清楚啊,梅二姑娘同你还是手帕交?”
“对,是有这回事。”隋月明一愣,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她警铃大作,后背突然凉飕飕的。
狐疑的目光来回扫视,她掐着掌心很快想到对策:“我十五那年失足落水,后面烧了好几个月,从前的许多记忆都遗忘了,身子也受寒迟迟不见好,爹怕消息传出去有人诚心害我,便要我长守在府里,一般不出去。”
“怪不得,我说你见了我和段宵竟是一副见陌生人的样子,从前我们还说过话呢,是不是,老大。”李春源用胳膊肘捅了捅段宵。
但段宵只敛眸扫了隋月明一眼,他没说别的,但这一眼却把隋月明吓得够呛。
她赶紧摆摆手岔开这个话题:“您继续说梅姑娘的事吧。”
“后面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梅三姑娘失踪后只有府里两个姐姐闹过一阵,但二姐嫁了人说话不中用,大姐已是皇家,不能随意插手母家的事。所以闹归闹,最后也只能当无事发生,没想到她竟然……”
李春源叹道:“这群人真是大胆,敢对京官的幺女出手,只怕他的势力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厉害些。”
但礼部尚书已是高官职,更不遑说梅家多年数位女儿结亲,前朝结交来的人脉非富即贵,有权有势,若再往上,就该是一品官,或是王爷公主们了。
不知为何,段宵脑海里突然闪过那条狰狞的五爪龙,对他们张开血盆大口,獠牙处酸液滴滴答答落下,如同吞噬一切的混沌。
莫名的猜想让他心头一紧。
段宵腰间的银鱼此刻阵阵发烫,贴着皮肤几乎要灼烧出一个小洞,他想,这么多年始终未能解开的疑团、难道终于要在这偏远的无双城,露出一丝马脚了吗?
春光楼,隋家,梅家,无数个不知道名字的姑娘,以及无数个被害死的冤魂,此刻纠缠在一起,成为一团理不清的乱麻。
但只要再进春光楼,再去看一眼,段宵确信,他一定能从那堆毛线团里,找到自己想要的这一根。
“我们有必要再进一次春光楼,但不要打草惊蛇。”段宵盖上棺材板,吩咐道,“春源你同梅家交好,想办法送封信交给梅家,看他们是派人来接她回去,还是就埋在这里?”
李春源点了点头:“行,这信我亲自去送,只有送到人手里我才安心。”
三言两语敲定计划,大家耐着性子把最后一抔干净的土洒在了檀香的坟上。
那棵已布满绿芽的小树此刻在夜风里挥舞着枝桠,铮铮昂扬,充满希望。
而且,隋月明看着地里长眠的姑娘,她无比开心。
这次陪着檀香的终于不再是空空的一座小坟。
还有一封回信,一张画纸,以及……一个名字。
“梅悦姑娘。”隋月明低声作别。
“你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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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后半夜,月亮高悬空中,李春源回大理寺后却不敢耽搁,他选了一匹快马决定连夜回京。
隋月明和段宵送他到城门口,临出发前,隋月明将梅悦的金钗交于他:“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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