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傅谊一直被内阁逼着研究怎么写罪己诏,根本没有功夫过问宋徽猷的情况。
而早朝上亲眼看着程阁老怒斥圣上全程的宋骥心里也不怎么好受。
皇上自小没了父亲,也就跟自己儿子差不多大,二人关系又颇为亲密,故而宋骥能护着尽量护着,无关紧要的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去了。
有时候他也觉得程民安性子实在太过耿介,言辞犀利,时常令人难以忍受。
无奈人家话糙理不糙,程阁老也是一心为民的忠臣,更何况昨晚也确实是皇上不对,就算是他也不好再出来打圆场。
只是他执意要将陛下的贴身小宦官给拖出来打一顿,甚至是四十大板,小皇帝怕是要伤心难过好一阵子了。
电光石火间,宋骥蓦想起一件事儿。
徽猷昨日下午又被陛下召进宫,自己没当回事儿,摆摆手就让他去了。
如若没记错起火时间的话,印象中徽猷回来后没多久乾清宫就被烧了?
宋骥大惊失色,径直打道回府,然而里里外外却到处都见不着宋徽猷的身影。
下人们一脸愕然,说公子一大早就走了,也没说去哪儿,就是瞧着蛮不开心的。
宋骥这辈子也没想到过,自己这个大理寺卿,竟有一日还要拜托下属来找同在大理寺干活的儿子。
同样,大理寺少卿的脸色也不太好。
他偷瞄了下宋骥的脸色,心中暗暗叫苦。
但此话他又不能不说,踯躅半天,大理寺少卿终于决定开口:
“大人,请容属下向您通报一件事。”
“何事?”
“今个儿有位小兄弟本该休沐,却偏要去狱中轮值。”
“是谁这么大胆?难道是大理寺的案卷还不够多吗,他还有闲心乱窜?!”
宋骥本就心中烦闷,一听此事,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是,是……”
说到此处,大理寺少卿语变得吞吞吐吐起来,磨蹭着就是不肯说下去。
兴许是见人在旁边杵了半天没动静,也不知道要干啥,宋骥心中更加郁闷。
他面色沉郁一言不发,倒是把大理寺卿吓得如同倒豆子般一股脑全说了:
“是,是贵公子!不知为何他今日过来垂头丧气的,还跟我们大伙儿讲他是个罪人,要去狱中被关上几日反思过错。属下拗不过他,就只能向大人您求助了!”
宋骥:“嗯?”
宋骥是真没想到,自己会在大理寺的牢狱里找到儿子。
只见宋徽猷颓靡地坐在里面,双眼无神,栏杆外还让人上了把大锁。
宋骥苦笑不得,但也大致明白了他的用意。
“出来吧,圣上没有怪你的罪,只有身边那个小宦官挨了板子。”
“那小宦官没死吧?”
宋徽猷顿时变得紧张起来,惊魂不定地问着父亲。
“没死,赵除佞让人留了一手,我特意等到最后才出宫就是为了看看那小太监情况如何。要是真把人给打死了,陛下岂不得恨死他?”
“那就好,”宋徽猷拍了拍胸口,长舒一口气,“这小宦官曾经可是侍奉在先太子身边。他若真死了,皇上肯定会发疯的。”
“竟有此事?”
宋骥扬了扬眉,很是诧异。
怪不得早上陛下那么不管不顾,硬是不让人打那小宦官,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原因。
只是先太子,世事难料命途多舛,哎……
宋骥无声地叹了叹气,示意大理寺少卿把钥匙拿过来开锁,对宋徽猷继续道,
“想明白错哪了?那就赶紧出来弥补过错。虽说锦衣卫留了手,但四十板子也不是那么好受的。更何况此人是代圣上受罚,陛下肯定也不能找太医来给他看看,太医院都有记录,一查就查出来了。你不妨下次进宫面圣时带点伤药给他吧。”
“是。但昨日意外我也有份……”
宋徽猷的声音又弱了下去,实在是对那个一己承担他们二人过错的小太监于心不忍。
“昨日之事已经结了,陛下估计也不会想再节外生枝。你与其在这自怨自艾,倒不如好好想想以后该如何行事以免拖累旁人,想明白了再出来吧。”
闻言,宋骥也不打算再劝,挥手吩咐旁人退下,徒留宋徽猷一人孤寂在狱里。
出门前,宋骥似是还想起什么似的,扭头告诉宋徽猷,
“对了,记得以后转告给陛下,让他好好写罪己诏,莫要再使性子反抗了。有时候,短暂的妥协也不乏为一种策略。”
虽然宋骥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无奈事与愿违。
“我朕既不德,上帝神明未歆飨也,天下人民未有愜志。今纵不能博求天下贤圣有德之人而辅天下焉,而曰入孝宗嗣,是重吾不德也。谓天下何?其安之。”【1】
当皇帝云舒为云梵念着这道已遍发全国上下的罪己诏时,惊得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
他知道小殿下,啊不,陛下的脾气素来很倔,但没想到会倔到这种地步。
“小殿下他,还是不服气啊。”
云梵一边侧耳倾听着,一边随手捻起一根檀香,慢悠悠地将它点燃。
一缕缕细烟从线香的末端逸出,恍如池中一圈又一圈扩散着的涟漪,悄无声息地在屋内荡漾开。
云梵不自觉地深吸一口气。
他素善香道,尤喜焚香。
檀香渺渺,沾染上了几分他刚从桃叶渡携来的六朝烟水气,清静敛神,颇能降心。
所以在议事之时,云梵总是偏爱于点上几根檀香,用以摒除杂念。
不过此举常常让云卷云舒受不了。
俩人嫌檀香味儿太浓太冲,每次都弄得屋内烟雾缭绕,活像是把活佛请进府里供奉着。
于是乎干脆就让云梵一人在窗边点香,他们在桌子另一头坐着。
“大哥,先不说皇上这道罪己诏。我们在盐务司的人之前给京里递了奏本,说了扬州盐引壅积和余盐问题,可内阁却迟迟未曾表态。”
“不该啊,如此大的事,内阁怎会一点动静也没有?”
云梵眉头紧锁,很是不解,
“不是说所有折子都是由小殿下亲自过目?难不成是金陵官员的消息传得不及时?”
“正月十五的财政会议,陛下因矿税之事与群臣意见不合,一怒之下便把所有的奏折给打了回去,想必是看都没看吧。”
云舒解释道。
“所以我们的奏折就这般被忽略了?”
云梵有些疲惫地轻揉眉心,露出一个为难的神色。
“怕是如此。”
云舒的语气也略带遗憾。
“那群臣的奏章是有他亲自看的,还是尽数归赵除佞所管?”
“这个嘛,应当是陛下亲自看的。据我和云舒了解,京中大部分官员都曾抱怨过陛下极具简化的‘阅’字,就三条竖杠,比草书还难懂。”
“对对对没错!”云舒趁机补充道,“除了三条竖杠,还有人因为拍马屁拍到马腿上,被陛下画了只大王八上去!这事不光传遍了京城,如今也传到金陵这了!”
云梵:“……”
他长吁一口气,一脸无奈。
“好吧,听起来确实是他会做出来的事。你们可知提出收矿税的梁纲又是什么来路?”
“甘府尹说他是齐涵虚的同乡,今年刚升到河南道掌道御史。约摸着就是因齐涵虚之死,这才投奔到阉珰麾下。”
“你们当真以为他是真心为了替友讨公道,而不是借力打力,图名图利?”
云梵注视着缓缓燃烧着的檀香,目光随着起青烟的浮动而涌动,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正月十五的财政会议闹得如此厉害,他可没少出力啊。议财政时不发话,偏偏等所有人为国库亏空吵得不可开交时再添一把火,特意找了小阁老话语中的漏洞,给了一个看似合理的提案,这怎能不让涉世未深的小殿下心动?”
“而小殿下本就与崇正党有龃语,他这么一激,二者间的矛盾更不可调和。而小殿下又坚决不愿让步,所以才搞出个这么别扭的罪己诏。”
“至于矿监税使能不能真派得出去,想必梁纲是不在乎的,不然为何之后未见他继续坚持?若不是接着出了乾清宫被烧一事,估计他自己都没想到能成。”
“不过他这提议,并非全无可取之处——”
云梵蓦地话锋一转,嘴角含笑,注视着云卷云舒二人,
“你们可知萧首辅和司礼监为何齐声反对收矿税?当真这么好心?嘴上说得好听,归根究底还不是因为此举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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