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倌来时霓梳已经气绝,沐晖将齐衍舟从地上扶起,搀着她坐下。
沐晖转身来满目愠色:“是什么时候中的毒?”
他初掌北镇抚司不过两月,才将内里污糟肃清一番,但观这月余来发生之事可见还得从头整顿。
医倌将银针小心翼翼从霓梳唇边黑色血液中取出,那银针顷刻间便黑如钨丝!毒性之烈,连那北镇抚司里经年见毒见刑的医倌都望之咂舌。
老医倌颤颤巍巍起身来回话:“回镇抚使大人的话,大约是一刻钟前。”
一刻钟前?那不正是几人来此之前,霓梳与鸨母拘押在牢房里的时候。
沐晖冷声道:“是什么毒?未见任何征兆,毒发起来却这样快。”
那医倌擦了把冷汗:“是剧毒赤玉脂!此毒沾血便入肺腑,还能麻痹人痛觉,往往察觉到已是毒发之时。”
那医倌将乌黑一根银针纳入麻布中包好预备等下去衙内存档,又解释道,“这毒源自毒蟾赤玉脑下一段毒腺,其形状如玉脂,故得此名。不过……”
老医倌顿了顿,面上飘过一抹不忍神色,欲言又止。
沐晖双臂环于胸前,听闻医倌口中敛话,又抬起头来:“不过什么?”
老医倌上前俯身,大约是怕尸体上还有余毒未清,此时以麻布覆手,小心揭开霓梳衣袖下及肩胛处覆着的白布,只见其上疮痈溃散,大约是因赤玉脂毒性太烈的原因,凡伤口渗血皮肉上皆乌黑一片。
老医倌合上霓梳衣衫后叹息道:“即便没有这毒,也活不长了!疮痈腐肉深至骨髓,方才给大人看的,还是能入眼的,小的方才看了眼腿,那真是……”
老医倌家中孙女也是这般大,哪里还能说下去。
齐衍舟伏在椅子上,有些酸涩望着地上白布下小小一个人儿,问道:“老人家,方才我看她照常答话,言行举止未见什么不妥。她来这里前后不过一个时辰不到,饭、水都未曾用过,是怎么中的毒?”
那医倌闻言将霓梳颈子侧翻一边,撩起她耳后碎发,露出一截肌肤指给齐衍舟看,只见肌肤之上赫然殷红一点,血点之下几条蜿蜒血管在皮下皆呈黑色,一路向下延伸,如泥土根茎疯长,妖冶可怖。
回想起方才的情景,鸨母正给霓梳束发,小小一个人乖觉坐在鸨母手下,她瞥见鸨母指缘处乌黑,那时还以为是沾上了什么污秽,现下与霓梳伤口一起来看,原来有人早已起了杀心!
若如此,推算下时间,只怕连鸨母的命都不在了。
才在心中想罢,果见一皂隶跌跌撞撞进来,跪禀道:“大人,那边羁押的鸨母不知何故吐血而亡了!血是黑色的,像是中了毒……”
那皂隶说完一看地上盖着的白布和在场众人面上肃然神情,自然知道这边也发生了同样的事,跪在地上愈发颤颤起来。
齐衍舟看着那跪在地上的皂隶,思索片刻突然心惊喊道:“尤司呢?尤司无事吧?”
老医倌开口:“大人放心。尤少公子虽心脉稍弱些,可已经脱离险境了。”
又听沐晖着自己身边几名得力的锦衣卫去尤司那间牢房看着,医倌亦是随侍在侧,齐衍舟这才顺下口气。
倘若尤司再被毒死,朝中如公孙昴一流只想草草结案者,便可顺利成章将所有罪责推在尤司身上,岂不更合背后之人心意!
她心中惴惴不安。
落仙苑清倌霁华失踪,裴纶第二日在屋内是铁证!
铁证如山,即使之后没有发现霁华尸首,今科状元进士及第不过几日便流连风月之地,随便指个言官递张折子捅上去,重安帝知道后必有重惩。
更何况因女尸一事闹的人心惶惶,现今流言直指天子不重祭祀,裴纶大罪!
可裴纶背靠廊桥裴氏,裴氏不会坐视不管,世家大族能屹立百年不倒,必然有手段洗去铁证。
可不就是挟持霓梳么?让她背下那些对裴纶有利的供词,将事情引向扑朔迷离境地,看似由鸨母供出裴纶,实际上却是条条线索指裴纶,条条无凭无据,反而会令查案者认为:裴纶故意遭人陷害。
裴氏,这招攻心之计,果然厉害。
沐晖与齐衍舟一前一后走在诏狱甬道中,此刻心绪繁杂,不免觉得甬道狭长幽暗,实在叫人心中烦闷不痛快。
沐晖走在前面,似乎是察觉她心中不安,沉声开口安慰道:“我已着人去涑水河十里外寻那间茅屋了,你不要……太担心。”
话虽如此,以她破案时一心扑在案子上不要命的样子,怎么会不担心?可沐大人犹豫下,还是说出了口。
齐衍舟在后默然片刻,才道:“大人,今日怎么不见连大哥与伍大哥在大人身边?”
沐晖道:“京中近日不算太平,连睿另有事做。伍岳则是……”他身形顿了顿,向后瞥一眼她清丽身姿,又道,“今日是伍声三七。”
若是旁人,沐大人必不会回答的这么仔细,可知她此刻不安,心情不佳,他也想多说几句话替她疏解烦闷。
哪曾想开口就是“伍声三七”,霓梳又刚在她怀中毒发身亡,沐大人不善言辞,又不知如何绕开话题,只能直直讲了出来,脱口便有些懊恼。
齐衍舟听罢先是“哦”了声,而后才又开口,只是言语间所述已全是另件事了。
她低声道:“今日事出突然,下官在人前多有冒犯,还望大人海涵。”
齐衍舟说的是沐晖阻她为尤司输气一事,沐晖点了点头,可又想及身后那人根本瞧不见他点头样子,才将步子停下,转过身来。
齐衍舟跟在沐晖身后一段距离,见他身形骤止,也及时停住脚步。
她近日来总撞他身上、怀里,次数多了她自然留心,虽说女扮男装已做了万全的准备,可接触多了总怕落了什么实处的把柄。
沐晖冷峻面容隐匿在昏暗甬道间,观四下环境实在算不得是个谈心的好地,起码与他在心中的多次设想不一样。
他轻咽口气,压着声道:“是我应向你道歉才是。”
壁上烛火摇曳,照她容色淡雅清隽。
听罢沐晖那声道歉之后,她反而眸光一颤,有些诧异:“大人为何要道歉?”
从恩荣宴开始,她带着目的接近沐晖。
那日在后军都督府大殿之上驳斥纪纲,又御前冒险为沐晖洗脱罪名,若说如外界谣传那般“他胸有大义、不畏权臣、只为还死者一个公道”定然是假的。
可其中究竟有没有私心、那份私心是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以至于她在沐晖面前渐渐变得不那么不小心,愈来愈放肆,甚至将伪装出来的清风朗月般舒和形象都敢在他面前撕开来,让他看清内里一角的“齐章”,是有刺的、是自私的,不是那么温和美好的。
可放肆之后,她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那就是沐晖非但没有远离她,反而对她的态度……怎么说呢,越来越沉醉其中?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内心也充满了这样的疑问,比如:她是为来日大计得偿而刻意接近沐晖,所以对他好,甘愿为他冒险,或可说是一场“豪赌”。
那沐晖是为何对她这么好呢?
或者说,沐晖发现她是女子了吗?
不可能的。她虽有诸多问题想不明白,唯有这处她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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