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逆着光,发丝都镀上一层金边。
宋晚晚微愣,还没开口,他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五月底微微燥热的天,关掉空调后汗意还在从肌肤里冒出,清爽的风却一路吹进来,吹得后背凉凉的。
“生日快乐。”
陈兆终于顺过呼吸,他一双眼像在无尽的夏天里穿梭过来,带着亮盈盈的太阳光,“之前学校让我去参加物理竞赛,我怕来不及赶回来了,所以那天才提前和你说生日快乐。”
宋晚晚人都傻了。
可是陈兆站在她对面,只是很温柔地笑了,拿出准备好的礼物袋递给她。
怕她顾忌太多不愿意收,又提前找好了理由,“今天是全世界为你庆祝的日子,而我是全世界的一份子,给你送礼物是应该的。”
“再说了……”
他像是斟酌着,语气变得万分柔软,“我们是朋友,对吧?”
对吗?
在生日见到他会开心,以为他记错自己生日的时候会难过,这种关系是朋友吗?
宋晚晚只觉得自己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被细线裹住轻轻绞着,两人对视着,柔软的风忽然就吹了过来。
陈兆却总是这样。
他得不到回应也不难过,没有提譬如我送你到补习班吧这样无理取闹的要求,只是很礼貌地笑着说,“今天要去补习班吗?我刚好要去前面一点的超市,我们可以一起顺路走一段吗?”
好让人难以拒绝的邀请。
可是,她的一对一补习班真的很贵,宋晚晚第一次有这种站在跷跷板中央的感受,她太贪心了,以至于往哪边走都舍不得。
“改天吧,今天我要好好学习,如果我们顺路走一段的话,我大概就没法认真上课了。”
她低着头,问得很轻,“你看,要不,下个周六,你空吗?”
成片的香樟林摇摇晃晃,阴影落到两个人身上。
陈兆站在原地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连忙道,“好。”
窗外,有风吹过,光线就这样浮浮荡荡地落下来。
他听见自己在问,“磁带,你听了吗?”
她点点头。
“那……”
“那你觉得怎么样?”
宋晚晚紧紧握着扫把,一瞬间心里闪过八百个回答,最终还是斟酌着说了一句非常典型的夸奖,“歌挺好听的,谢谢你。”
虽然嘴上那么说,不过就算陈兆没有和自己走一段路,宋晚晚觉得自己今天上课的时候还是没有特别专心。
她在回家的路上给自己买了一小块奶油蛋糕,独自吹完蜡烛许完愿,趴在书桌前写完了最后的作业。把错题整理好,又把陈兆写的那些解题办法一点点抄上去。
结束这一切的时候,已经快零点了。
李静楠没有回家,一直都没有回家,连一条消息也没有。
宋晚晚把日历翻开了三十多遍,又一次确定了今天是二十五号,是她的生日。
她看着面前快要翻到底的书,迎着这样刻意打开窗后吹进来的晚风,缓缓靠在椅背上。
她给自己的礼物就是这个。
在生日,打一个你想要打的电话。
耳旁是不断的彩铃,一声一声加速着变成深夜里连在一起快要刺破天际的喇叭声。
李鸣侨在前几天来给她送过一次生活费。
她和李灿绒作为姐妹来说很有缘分,连生日都只差了三天。
宋晚晚走出家门的时候,李鸣侨连下车都不愿意,窝在座椅里扬声吩咐着,“你妈又出差了,喊我来给你送点钱。”
“为什么不直接转给我?”
“那我他妈的还得存到银行里去再转出来,你自己拿着搞搞吧。”
宋晚晚还没反应过来,就看着他掏出口袋里的一大把钞票,再从里面抠抠索索抽出两张递到窗外摇了摇,副驾上却堆满了奢侈品袋子。
她算是明白了,这个人是想来吃回扣的。
宋晚晚第一次这样这么直接地看着他,“你要么把钱全都给我,要么把那些奢侈品给我。”
接二连三的命令让李鸣侨极其不耐烦,“你心里没点数?那是你妈送给绒绒的,绒绒要过生日了。”
他刚准备把两百扔到车外就走,忽然间自己手里那一大把钱却被尽数夺走,李鸣侨瞪大了眼,“你疯了?跟你那个爸一样失心疯?”
宋晚晚没理,指尖似乎还留存着强抢来的疼痛。迎着冷风她走得很快,一边低头数着钞票,一边深深呼吸。
身后是不断的声响,怒骂混合着摔门声,变成春节不会团圆的时候也依旧响起的鞭炮。
发丝扰乱一整张脸,她紧紧抽出每个月自己固定会收到的生活费,剩下的钱被她用力一扬,随着寒风炸成烟花,随着她用力的关门声和咒骂一起摔落满地。
就当是世界末日,就当下一秒火山就会喷发。
宋晚晚像是再也无法控制住那些乱来的情绪,狠狠、用力地摔上每一道门,把自己层层叠叠关进卧室。
她握着的手机却一样的,那天今日,发出同样的震动。
“喂?您好,是老板女儿吗?我是老板的秘书,她现在在忙……”
手机那头却忽然传来一阵躁动,随后变成了她妈妈的声音,“喂?这么晚了你不睡,给我打电话干嘛?”
“没什么。”
宋晚晚坐在原地,看着卧室外的夜空,心中忽然沉默得像这个夜晚一样安静,“只是学校要选科了,班主任打不通你的电话,要跟家长说一声而已。”
这片窗对着的是浓黑夜幕,看不见几颗星星,也没什么云。
屋外却忽然变得很吵,像在很远,隔着几条桥的地方突然开始放烟火。一片又一片,一朵又一朵,灿烂得有些太漂亮了。
“那你选什么了?”
她靠在椅背上,说得很轻,“物化地。”
屋外微凉冷风顺着没关紧的窗飘进来,吹起她凌乱的发丝,露出一小块光洁的额头。
好像有点变冷了。
手机那头先是一阵高跟鞋走路的声音,随后车门关闭,同样的安静里,她妈妈说,“你自己做决定,你自己选就行。”
卧室里的老式钟敲了十二下,零点过了。
窗外硝烟散去,忽然出现了一队无人机,亮着五颜六色的灯,飞来飞去,排列组合着变成一个硕大的两层蛋糕,顶端亮着红色的蜡烛,又在两三秒后熄灭。
宋晚晚握着手机看着,直到蛋糕又变成一个绿色的四叶草,直到电话那头的人说,“对了,今天是你的生日是吧?”
她没有再斤斤计较说一些例如其实今天已经是二十六号的这种话了,她只是说,“嗯。”
“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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