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不愿意面对我?
叶语莺自己也想问这个问题。
大概是因为她惭愧——并非所有的罪犯在伤害别人之后都可以在受害者面前那么的光明正大。
程明笃凝视着她,眼中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随即缓和了语气,用新的问题将方才的问题一笔带过。
“今晚回江城?”
两人之间的气氛才重新放松下来,程明笃仿佛感知到空气中的扰动,好像是某人松了口气的动静。
叶语莺点头:“嗯,明天下午约了投资人,回去准备一下。”
“与其约他们,怎么不问问我?”
他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仿佛是有重量的。
“我这是初创项目,找你有点杀鸡用牛刀了,等以后吧。”
她将话说得过于谦逊,以至于含有很多疏远的意味,但是在社会人士听来,很多的“以后”一般都仅仅只是说说,大概率不会发生。
程明笃掀起眼皮,静静看她,随即收敛了眼中一闪而逝锋芒,并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走吧。”如叹息般的声音
“去哪。”她疑惑。
“送你出去。”
她沉默地跟着他,步子故意比他慢了半拍,不并肩,也不靠近,像一种条件反射一样。
毕竟,当年他们都不够光明正大。
现在连前提都没有了。
她走得极为缓慢,程明笃再次停住脚步,“需要扶你吗?”
她心知是因为自己行动过于缓慢,所以稍微解释了一下,“这是初代产品,反应没那么快。”
事实上初代产品的反应对于行走已经很灵敏了,不然她这种依靠拐杖的人几乎不可能以这个速度脱离拐杖行走。
只是她的腿能产生肌电电流比较弱而已。
本以为这次能搪塞过去,有只手突然伸到自己面前,有些突然。
她不想挽住这手,但是她全身的肌肉乃至每个细胞都对这件事产生渴望。
面前的人,可是她曾经很多年都渴望靠近的人,她总是在无数个日夜辗转反侧,用脑海去复原和构建,他身上的淡香,他的温度,他皮肤的触感,他的音色和眼神……
风吹来操场的浮动尘土,她站在那儿,望着那只手良久,天人交战最终输给了身体的本能,终于抬手触及掌心。
那掌心温暖,而指腹微凉。
但是下一秒,她还是转而将手搭在他的手臂上,也许这样会更合适。
他不再说话,只偏头看了她一眼。
猜想她大概是想避嫌。
今日天气灰沉如铅,可她侧脸却好像聚了更多的阳光,美颜清凉,依旧像从前一样——干净、克制、偏执。
两人并肩离开操场,天上出现了很短暂的薄阳,将灰色的影子洒落,将其重合、拉长,一如他们失落又戏剧般重叠的人生。
走到校门口,外界四通八达,叶语莺脚下顿了顿。
程明笃扫了一眼街道,并没有临时停靠的车,开口问道:“哪个方位?”
“还有一阵……”她偏头看他一眼,心里有些发虚,“你有事就先回吧,她马上到。”
事实上丁楚临时有事,去洽谈临时办公室租用的事宜,现在才从江城出发来接她,至少还需要两个多小时。
“我不忙,陪你等着吧,你腿脚不方便。”
这句话格外简短,但是逻辑上的确没问题。
程明笃虽然生性冷淡,但是对于一个行动不便的陌生人他尚且不会袖手旁观,更妄论是她了。
叶语莺没有再说话,只是拿出手机佯装的正在发消息,实际上是想叫辆网约车,及时结束这尴尬的局面。
还没来得及操作成功 ,手机界面弹出了一个来电,正是丁楚。
如同救星般降临。
她赶紧接通,丁楚那边的声音很是嘈杂,鸣笛声此起彼伏,信号也有些断断续续的。
丁楚那边好像在下着瓢泼大雨,
“完蛋了老大,我被堵在高速上了,前面车辆打滑发生事故了,现在在等警察和救护车,可能……”
叶语莺立刻明白事情的特殊性,斩钉截铁地说:“没关系,我打个车回去,你注意安全。”
“怎么了?”程明笃目光落在她脸上,像是已经察觉到她的窘境。
叶语莺淡淡一笑,把手机塞进包里,“高速上发生事故,她刚好被堵在中间。”
“助理吗?”他突然问了一句。
“?”叶语莺愣了一瞬,觉得自己几分钟前好像就提过,又诚实地点点头。
“我正好也要回去,直接送你吧。”他没有戳破这层尴尬,淡然地说出。
叶语莺看了他一眼,思忖了一阵,似乎也想不到更优的方法——毕竟跨城市叫网约车也不便宜。
程明笃的车停在马路对面,在过马路的时候,她原本是扶住的他结实的小臂的,但是在绿灯亮起瞬间,他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隔着衣物。
但是还是足以让她分神了一阵,连呼吸也跟着错乱几分。
过完马路,手臂上的手立刻松开,没有给人留下任何遐想的余地。
程明笃替她打开车门,又默默绕到驾驶座。
她慢慢钻进副驾驶,缓缓将腿挪入,动作小心谨慎,不知是怕弄坏外骨骼还是弄坏腿,将裙摆拢好,姿态端得太过用力。
封闭的车厢将程明笃身上的香水味放大了几分,她只需要一瞬就能辨认出这是什么型号,因为他对香水挺长情的。
车内安静得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车子在街道上平稳前行,城市的光影透过窗户晃进来,好像每一下都在将她的影子进行切割,晃成不真切的碎片。
双眼认真地注视前方,以掩盖自己内心的紧张,就好像已经做好了随时在前方出现悬崖,两人连人带车一起坠落的准备。
她脑部活动总能产生一些奇怪的危险的幻想。
程明笃没有说话,专注地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让人察觉不出来他此刻的情绪。
车厢内的静默像一层无形的水雾,还有熟悉的香味,专属于程明笃的广藿香的调性,恰到好处地混杂了几分马黛茶的香气,包裹着她。
马黛茶是德国人很爱的饮品,叶语莺求学期间,很多人会在午后拎着一瓶玻璃瓶状的黄棕色饮料走进教室,成为很好的提神饮品。
但是她总对这些味道感到敏感,尤其是当某人恰好喷了广藿香的木质调香水,混杂在鼻腔中,让她几度心里泛起悲伤和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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