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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宿川诸事(二)木珠子

小说:

四野知平

作者:

宗三

分类:

古典言情

《四野知平》全本免费阅读 ggd8.cc

木珠子被雕得浑圆,一只手刚好握得过来,且它上下并未被穿孔,而是拿绳子在其八方绑住,缚在其中,知平越看越是觉得喜欢,便问那小贩道:“你这个珠子要多少钱?”

小贩是个年轻的姑娘,一张笑脸青春秀丽,道:“两钱便足够了。”

两钱?倒是不多,她恰好有,于是从口袋里摸了两枚出来给了那姑娘,再取下绕在架子上的绳结,恰好不知道走哪里去的江衍回来了,她便将自己买到的珠子亮给江衍看。

“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

江衍就着知平的手仔细看了看,然后点头,道:“是很漂亮。”然后将自己手中的一样东西递向她,知平以为江衍也买了个小物件,想让她也夸赞一番,于是颇感兴趣地看过去,却是没接。

江衍手中是一条纯青色的发带,上面用淡色丝线绣了细密的花纹,在光线亮的地方看愈加明显,她想,这确实是个不错的东西,便“嗯”了一声,道:“好看。”

江衍笑了笑,手又往前递了一下,知平便接了过来,江衍道:“觉得好看就好。”

知平一时没确定话中的意思,后知后觉听出了,有些不确定地问:“给我的?”

江衍道:“那条晴儿随便找的,旧了不好用,换条新的更好些。”知平想了想早上她给自己编头发的时候,好像并没觉得有哪里不好用,但新的旧的总归都是扎头发用,既然江衍这么说了,换条新的也不错。她收下发带,忽然又觉得光她收江衍的东西也不好,大家都是花了力气赚的钱,拿人手短,她也当给些东西作为回礼,想她浑身上下没什么可送出的,唯有方才刚挑的一颗木珠子,于是塞给了江衍。

江衍被她塞东西,下意识就接过,圆滑的触感,摊开手一看,正是知平刚给他看过的那一颗。

知平眉眼弯弯道:“礼尚往来,送给你的。”

江衍拿着珠子在手里转了一圈,道:“你不是......挺喜欢这个吗?”

知平点头道:“嗯,但是喜欢也可以送。那你喜欢吗?”

江衍将珠子收了起来,边收边道:“挺喜欢的。”

之后两人找了一家布庄,里面做好的衣服要比成衣店的稍微便宜些,便各买了一套,统共花出去四十多钱,又在肉摊上买了一点猪肉,江衍原本想多买一点,但现在肉价太贵,二十五钱才一斤,便只割了半斤,一通下来几日的工钱去掉大半,最后两人各自抱着自己的新衣服,江衍手上再提着一提肉,走在回去的路上。

这一条街的两边多是寻常住户,俩人为了抄近路转进其中一条小道,走了一阵就见前面一个坡脚的男人从另一边拐进这里。他手上抱着一个布包,如此走的时候一步一顿,看着颇为费力,知平多看了他两眼,就见此人最终停在了一户人家的门前,“咚咚”扣了几下门前铜环,不消片刻,门扉打开,从屋内走出两个妇人,一个看着年纪轻轻,一个已然两鬓斑白。此二人神情从茫然到怔忪也不过一瞬,男人将手中布包交到了年轻妇人手中,后又拿出一张纸,轻置于布包上。

这时知平已至门口处,只瞧见男人低声说了什么,随后两妇人便嚎啕大哭。这一番变故来的猝不及防,知平着实一惊,往墙边靠了几分后,大抵觉得盯着别人的哭脸不太妥当,便默默转过头移开视线,但又有“嘭”一声响起,看去却是那女子瘫坐地上,捂脸啜泣不已。

知平脚步稍顿,也不知这户人家是发生了何事,竟看着如此凄楚,待她扭过脸想问问江衍,却见此情此景下,江衍低眉敛目双唇微抿,神情颇为动容的样子,倒叫她不好意思在此时打搅他。

邻家本闭上的门开了缝,从门后探出来一颗查看情况的脑袋,但又很快缩了回去,知平这段时间开始专注修炼一事,耳力有所进步,便听那门后之人哀愁叹息,又似有泣音隐隐约约,却被门后人呵斥,戛然而止,之后“嘎吱”一声,门被掩紧。

本想问问的心渐渐沉下,等出了这条路到了河岸边,早已歇了心思。

-

另一边商近微第二次入山,在那月老观周围左右探查依旧无果后,记着高府的邀约不能晚,他收了寻妖盏往山下去。中间又一次经过石洞,商近微顿了顿,停了下山的脚步走了进去。

洞中情景与昨日一般无二,商近微站在碑前将上面纹路又细看了一遍后,便朝后退开,掏出了昨日所写的其中五张黄符一字摆开,若是有心之人在此细看,便能发现这五张符如此连续摆开之时,其上符文恰好能左右相接成一副迷宫似的画。商近微手中捏决,口中一阵默念,就见这五张符于半空之中符文亮起,而后“唰”地附着在碑面上,不过须臾,石碑上清晰的咒文便像是被蒙了一层薄纱般模糊下去。

随着咒文的消退,石碑之上显现出一抹侧坐着的洁白身影,只见此人男生女相,英俊柔美,此刻正微阖双目,神情漠然,视线稍往下移,他腰间的腰封上挂着一枚木牌,缀红色流苏,木牌上的银白刻纹是似乎是一座宫殿,上书“北岳殿”。

商近微心中明了,当下朝此人作揖拜了一拜,道:“见过山君。”

春北君闻声转过头,乍见边上立着一个人,顿时意外到坐在石碑上的身子微微后仰,“哦!”了一声,然后才抬手随便挥了两下,接着道:“你有何事?”

他尾音上扬,姿态闲散,等话说完了兴许是后知后觉自己此刻行为不甚端正,有碍他身为山君的威严,又不动声色地挪了挪屁股,摆正坐姿两手交叠搭在身前。

商近微虽有一瞬犹豫,最终还是问道:“山君既如此说,在下也确实有一事想问一下,不知山中什么妖物能致人昏睡?不瞒城中有一女子,进了山也不知经历了什么,意外身中此术沉眠数日,其家中父母亲人甚是担忧,拜托了在下寻法救治,在下便想着治病嘛,追本溯源好得快些,便来到此地,有幸遇见您,还盼山君能解答。”

春北君听后沉吟道:“这个嘛......吾身边确有一小童,但你找他可没有用,此妖秉性不坏但贪玩耍赖,光学了施术却没学解术,不若这样吧。”话音方落,春北君手指一勾,墙面上“咔”地裂下来一小块石头到手心,又见他单掌翻动,一双纤白玉手柔若无骨托着石头在半空翻了两滚,最后食指朝着石头一弹,准确落进了商近微的衣领间。

见此两人皆是一顿,商近微感受到那异物顺着布料向下,最后卡在腰间,少顷板着脸背过身,沉默着深手探进自己衣领内把那石子摸出来,摸的时候他脑中思索,幸亏不是掉进贴身那层,否则大不了他回去再掏,也绝不在此处做这等不雅之事。

春北君轻咳一声,捂了半张脸摇头,又在商近微转回来之时拂袖道:“将此物带回去,置于那女子枕边,不出七息必解此术。”

商近微道:“多谢。”

春北君颔首应下,道:“你的问题既已解决,便离去吧。”说着他头一转眼睛一闭,身影便已趋透明。商近微忽叫停道:“不知能否再问,进入此处时就发现这碑上,似是被人加了封印,山君怎会被封于此?”

春北君身影重现,他抬手拍了拍身下的石碑,平淡道:“哦,这个,自己封的。”

商近微:“......”他一噎,立时没能接话。

春北君继续道:“神官也有累的时候,这样清净。”

商近微道:“那此处有两个石碑,想来是山君准备的两间房了。”

春北君道:“呃......你这小子,若是无事临走时记得把这儿复原了。”话音未落,整个人的身影便消失无踪了。

商近微依言揭了黄符,石碑上的咒文重新如水洗过一般清晰起来,将符纸收回袖中,商近微出了石洞望眼天色,日头高升正是下山回府的时候,他边往回赶,心中边思忖着,山君一职是下派的神官,从前听闻仙妖之间关系微妙,而这山君会留一个妖物在身边,可见此闻并非胡诌,两族之间关系尚可,再转念想到自己身上,不禁自嘲地叹息一声,似乎只有人族是被单独隔绝在外,与妖与仙皆是隐晦,凡人将仙人视作信仰,行推崇祭拜之举,虽不见当真有仙人管民间之事,却也不曾为祸人间,反倒是这同处一间的妖族,虽据历代流传的卷宗记载,真正的妖都聚集在极西一个叫无尽海的地方,并形成了自身的势力与城邦,但因妖为生灵所化,故人族之地也常有妖物出现,横生事端。

这山君并不觉得此妖行为是在伤人,看着也毫无过问缘由的打算,商近微摸不准是包庇还是真的不放心上,若是他想弄明白因果,只能自己去寻那妖。

事情虽麻烦,但也急不来,他看着时间尚且有点闲余,一上午水米未进赶着去北岭,拖到此时口渴难耐,便在扫过街边一处小茶摊时寻了张桌子坐下,同小二要一壶碧螺春,拿一只倒扣的茶杯添茶,吹口凉气饮下一口,虽说烫茶喝不出好赖,但想想三钱一壶好不到哪儿去,于是也没有细品的打算。

“你们可听说了,罗落失守了!”忽闻有人谈论起来,商近微循声移目瞥去一眼,五个汉子围成一桌,有壮有瘦,各自举着杯子口中说些什么,若非并无酒味传来,或许要以为此时他们杯中的不是茶水,而是酒液了。光喝茶正无聊,配点消息正好当“点心”,商近微提着茶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凝神静听,便听到这几人气恼道:“何止失守,西守人这群畜|生!他们敢屠城,早晚要遭报应!”

“听闻残军都退到月丘,张家的大儿子不是去参军了嘛,前阵子寄回了家书,说月丘已经被围困,听说跟着寄回来的还有全部的军饷,啧啧啧,这是根本活不了了,他家老娘一口气没喘过来,差点背过去。”

“打仗打仗,让百姓遭殃就是作孽!呸!”

“那上面不派援军过去?赵老将军呢?那可是本朝的战神,有他带兵坐镇哪还有西守军什么事?”

“害,别提,我听说赵将军前两个月刚被调去中塘郡川平县,去那练兵了,川平那等远北之地,即便现在已经往这边来,只怕守军死撑也撑不到那个时候。”

“月丘再失守,往后就是池西,照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到咱们,也不知道前线那些都干什么吃的,这么不争气!”

“那回头要是征兵,你去不去?”

“去啊!怎么也给那些渣滓些颜色看看!”

商近微端杯子饮尽最后一口,抬眼,话是刚才那个喊“不争气”的汉子叫的,看他起身后又是马步又是挥拳,背对着脸只见虎背熊腰很是壮实,声势颇足,倒确实是个当兵的好料子,就是瞧着莽了些,还要多磨磨。

一壶茶只余了个底,商近微喊来小二结了钱,估摸喝茶喝了快一刻钟,不经意朝身后某处瞧了一眼,便匆匆往回府的方向快步而去。

-

城西元宝巷,王喜喜同三台一块守在巷口前面靠墙蹲着,视线正对街面,而这条街,是从城中到山脚最近的一条。三台搓着地上的石子恹恹地道:“咱们在这能等到吗?要是等不到要不算了呗。还不如找山君呢,到时候求山君也是一样的。”

王喜喜头往后抵着墙,反对道:“不行,谁让你打人搞来个除妖师。”

三台尚不服气:“那怎么办,总不能显得我好欺负吧!”

王喜喜“哼”一声,翻了个白眼:“我跟你说不清楚,山君你也别想了。”

三台道:“那要是蹲到那除妖师了,你跟上去还是我跟上去?”

王喜喜想都不想:“自然你去。”

三台“哈”一声道:“你去。”

王喜喜:“你闯的祸。”

三台:“你提的主意。”

王喜喜:“呵。”

三台:“哼。”

“那棵草,说好帮忙找山君,一点也不尽心。”

“人家也有自己的事,我看你整日闲得发慌,不也没尽心,光指望别人帮你,没出息。”王喜喜指着三台,手指在半空点了好几下。“等会儿我去就行,你离远点,先跟着找到中术之人,解不解得开反正试试再说。”

“嘘!嘘!你看就是那个!那个黄衣服的!”三台忽然激动起来,贴着王喜喜示意她望街上看。

王喜喜立马不再说话,依言看去,街上确实出现一个淡黄衣服的男人,对方个子虽高但骨架子偏窄,显得有点弱不禁风,但步伐稳健行动不急不缓,显然有些功夫在身,若是叫王喜喜与之碰上,却又完全不敢小看了他。

王喜喜确认对方看不见这个角落,侧身朝三台摆手催促后退,三台这时候也是听话地站起来往巷子里面跑了一段,等她觉得距离差不多了,再扬手叫三台停下,那除妖师经过巷口时她便低头佯装在这闲站着的谁家女儿,等对方走过了,她再随在后方隔着距离东看西瞧地作掩护。

这样跟了好一会,对方突然在一处茶摊坐下了,使她原本在背后,此时竟无意中到了侧面,那人一转脸就能看见她,王喜喜不敢托大,便当做不在意地继续往前,直至站在了其后方闪身躲进一家铺子,一面状似挑东西,一面留神注意着茶摊,直到对方起身离开,隔了段距离又再次跟上。

王喜喜偶尔能看见后面三台冒个头,但他并不往人群中间走,便只能不停地找遮挡物,看着一会儿蹿一下的,不时引人侧目,王喜喜这边要小心不被察觉,另一边还留意着三台不要搞出事,操心操的头都有些打了。

好在最终顺利地跟到了一处宅子,王喜喜看着人从大门走进去,她知道这是宿川高家的宅子,那么这个从前没见过的除妖师便应当是暂住于此,不是自己住店倒也便宜了她,否则还要多跟几趟,就算有知平那秘术也仍危险的很。只不过这高府,倒是让她想起前几日常出门时,从旁人闲谈中听到的有关高家二小姐施粥的事,好似就是因为她阿姊遭了意外,莫非被三台打的就是这位大小姐?

此时三台从街边不知道什么地方冒头,顿了顿小跑过来,王喜喜等他刚跑到旁边,便忍不住数落他:“你可是撞大运了,。”

三台虽然不明所以,但王喜喜的语气他能听懂,“哼”一声,道:“她若不踩我那一下,我自然不屑于搭理,谁叫她管不住自己的脚,还跑到我的地盘来。”

这世上若是叫王喜喜把最不想做的事排个名次,那么“同三台讲道理”这一项一定赫赫在榜。

王喜喜叹气,看着三台想说点什么,结果一张口,忍不住又叹气,扭过了脸。她仰头望了望,高府的外墙建得约有六尺高,轻易进不去,且即便进去了照着这宅子大小,也不知道那女子在哪间屋里,便道:“先回去吧,此地不宜久留。”他们可以等下午那个除妖师再次出门的时候入宅子找人,想来安全得多。

这般想着,王喜喜转身往旁边找三台,猛地一张刚见过不久的面孔突兀地出现在眼前,那身追了一路的淡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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