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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这座院子比外院要小,和薛镜童在梦中见到的格局相似,院中栽着一颗百年老槐,东北两面都是高高的围墙,唯西面有一间正房。
薛镜童站在槐树下,恍惚间仿佛又见到那位衣绣白荷的女子推开门向她走来。
不知道她的孩子后来顺利出生没有,是男是女。
她上前推开门,这间房格外的大,沿墙在一米高的位置打了一排木栏杆,像是舞蹈教室用的压腿杆,除此之外,房中的布局就是寻常的寝居,梳妆台、八仙桌、五斗柜……家具用器,应有尽有。
八仙桌上端放着一只一尺见方的木箱,上刻八卦图,似乎内设机关,薛镜童完全没能打开,梳妆台上的妆奁里放着一只五彩粉盒,里面装的似乎不是香粉,颜色灰白,气味刺鼻,手感干涩,分辨不出是什么东西。
五斗柜里什么也没有,打开只放出一股空荡荡的尘味,王晴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薛镜童拉出最后一个抽屉时觉得手感不对,干脆把整个抽屉卸了下来,果然在柜洞里面翻出一封信件。
信封上写着烦寄某地某镇某某巷纸马匠何氏,未写寄信人与寄信地,里面的信纸早已泛黄,信的内容只有两行,笔者写到后面似乎失意,只留下几滴墨痕作为收尾,将所有字迹模糊成一块。
薛镜童看了半天也没看清楚一个字,只好翻到背后,上有一首歌谣,写得潦潦草草,倒是唯一能看清楚的:
【白马飞,直上青云追。
纵风雷,山埋泽中睡。
黄牛吐,血乳汗皆亏。
满地灰,火山坟前堆。
望儿归,口中衔木回。】
看完信件,薛镜童又往柜洞深处掏了掏,竟还有东西,掏出来一看,是一对纸做的牛马,只有掌心大小。
王晴站在一旁,也不敢拿过来看,只凑上眼去瞧了瞧,纳闷道:“这是什么?小孩玩的?”
薛镜童转头看她一眼,“你没去过丧事?”
王晴愣了愣,又看了眼她手里的纸牛纸马,忽的脸色一白。
薛镜童对这些东西倒不避讳,这与她的童年经历有关。
薛镜童父母经商,年纪轻轻便颇有些资产,只可惜时运不济,十几年前的一场雨夜,夫妻俩双双遭遇了车祸,无一生还,只留下一个七岁的女儿。
说来这对夫妻也是天生的苦命人,她父亲谢敏是过继养子,母亲薛宝珠是家中孤女,因而夫妻俩的丧事只能由谢家主办。
那日人声烘烘,当时还小的薛镜童只能站在谢家人身边,远远地看见几个人扛着一匹白色的大马和鲜黄色的大牛,到近前时,才发现那大牛大马原来是用芦苇架做的,纸糊的皮毛,墨汁儿描的鼻子眼睛,牛马的四只蹄子皆用麻绳缠着,绷出一个翻花绳的图案。众人把纸牛纸马搬到火盆旁,等待着焚烧。
小薛镜童不懂就问:“为什么要烧这个?”
谢爷爷笑道:“这是个习俗旧历,马是烧给你爸爸的,牛是烧给你妈妈的。”
那时她年纪小不懂事,只管刨根究底,“为什么要给爸爸烧马,给妈妈烧牛?是要烧给他们吃吗?可是爸爸从来没吃过马肉,妈妈也不爱吃牛肉,妈妈喜欢吃猪肉。”
谢爷爷耐心道:“男人烧纸马,女人烧纸牛。马驮着男人在黄泉路上赶往西天,牛喝掉女人生前洗衣做饭留下的脏水,烧掉了这些,你爸爸妈妈在九泉之下才能顺利投胎呢。”
薛镜童自小是家中独子,薛宝珠宠她无度,颇惯得她有些混世魔王相,来家里做客的堂兄弟姐妹,没一个少挨过她的打,彼时她还不懂事,听了这话,便起了性闹道:“我妈妈在家里从来不洗衣做饭,她只管赚钱,她说等她死了,她赚的钱全都是我的,不给那老虔婆的儿子一分。我才不要烧什么牛和马,我要把钱烧给我妈妈!”
谢家奶奶在一旁听见了,倒没有发难,大儿媳生前和她没少龃龉,现在人死了,自然也不必费力气,只冷哼一声:“谁说你妈妈的钱就是你的了,还烧钱,这孩子真是败家子儿。”
谢爷爷的脸也一下子拉了下来,“老大媳妇竟都教了你这些,你是该让你小叔好好管管了,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再不教好你,以后怎么得了。”
她越发不肯受气,在人来人往的葬礼上一下子闹了起来,“我不管,我不管,钱全是我的,我就要烧给我妈妈,我就要烧给我妈妈!”
谢家两老还在场呢,岂容她造次,揍了她一顿,就老实了。
薛镜童回过神来,这段记忆虽然久远却十分清晰,直到现在她还清楚地记得爷爷对纸牛纸马的解释。
显然,信纸背后的字与纸牛纸马的含义密切相关,白马飞,指的是西天的天,黄牛吐,指的是污水的水,更从其余风雷、山泽、地火等字眼得出,歌谣中的信息可能正是暗指八卦。
①《周易》云:“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八卦相错,数往者顺,知来者逆,是故易逆数也”。而八卦就代表着天、地、山、泽、风、雷、水、火八种自然物象,相互对应为:
【乾(天),坤(地),震(雷),巽(风),坎(水),离(火),艮(山),兑(泽)】
箱子上的八卦图中,从坤始,到艮止,顺时针排一圈,即:
【坤-震-离-兑-乾-巽-坎-艮】
而按照歌谣中从先至后出现的自然物象的顺序,则是:
【天-风-雷-山-泽-水-地-火】
按照对应八卦倒推即:
【乾-巽-震-艮-兑-坎-坤-离】
薛镜童拿着信纸和纸扎走到八仙桌上那个打不开的木箱前,箱盖中心画着太极阴阳图,周围刻着八卦图案,因是阴刻,她便将白马的四蹄卡在了乾位的凹槽内,白马一站定,忽然将身转了一百八十度,马头朝向的正好是巽位。
于是她把白马拿出来,又放在了巽位上,白马如发条玩具般,再次自动转向,朝向了对面的震位。
如此反复,待白马按顺序走完了一轮回后,太极图中的黑鱼突然吐出一颗白色砗磲珠子,咕噜噜滚到地上,立时摔了个粉碎。
薛镜童想把白马拿下来,却不能,便试着把木箱打开,果然再无阻碍,这箱子锁得这么密实,里面却只放了四个一模一样的纸扎小人,皆有一掌长,三指宽,素白无饰,形状无异,不分男女老少。
拿起小纸人,才发现底下还压着半片绢画,上面画着脚踏祥云。
观音像的最后一张残画原来在这里!
薛镜童掏出了口袋里的那件马褂纸衣,套在其中一个纸人身上,果然正好。
虽然木箱打开了,但薛镜童还是不解,剩下那粉盒是做什么用的?还有那黄牛,难道就没有它的用处?
她又继续翻看那张泛黄的信纸,连正面两行模糊的字迹也试图去看清,不知怎么的就屏气凝神看了进去,渐渐两眼发干,也只隐约看出【不知……在何处……求爹娘……】的字眼,不一会儿便头晕目眩,眼前金光烁烁,她心中一骇,忙把眼前的信纸挪开,踉跄几步,撞到身后冰凉的人墙上,终于定下神来。
这一定,连方才看见的只言片语,也全都忘了。
“小薛,你没事吧?”王晴心不在焉地看着她手上的东西,不知道这些有什么用,同样是被抓进来的,她怎么就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王晴心里纳闷。
薛镜童晃了晃脑袋,眼中精光回拢,口中呢喃道:“……黄牛吐,血乳汗皆亏。”
王晴试着听懂她说的话,“你说什么?”
薛镜童把纸牛取来放在掌心上,正要动作,忽然又想起什么,拿来那只五彩粉盒,翻开盖来,这才握住了手里的纸牛,“啪叽”一下按了下去。
这只纸牛做得鼓鼓囊囊,像她小时候折的纸气球。“噗嗤”一声,纸牛的身体就随着外力瘪了下去,张口吐出一缕鲜红色的液体,薛镜童忙用盒盖子接住了。
然而不待片刻,扁下去的纸牛口中就又吐出了一股乳白色的液体,毫无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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