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
霍洄霄抹了把面上热汗,双手勒缰,飞电踏过麻石阔道,绕过北校场,直冲向白霜岭……
殿前司,皇帝掌控的禁卫军,而殿前司指挥使向来是皇帝鹰犬,即便沈弱流真不会将殿前司交于他手,落在他人眼中却无分明。
阿耶不欲参与两党争权,那么沈弱流便以整个北境军逼他霍洄霄。
一朝领了殿前司这个官职,落在旁人眼里便是他沈弱流的走狗!
他以为是鸿门宴,却唱得是反间计……多么的手段了得,霍洄霄此刻才觉得,他竟是小瞧了这位圣上。
阴云卷集,整个天空几乎要压向地面,不过顷刻,已然变了天。
霍洄霄已不知他是如何出宫的。
飞电踏过半人高的荒草,寒鸦惊飞,掠向天穹,叫声凄厉,霍洄霄扬鞭,飞电抬蹄嘶鸣,已化作离箭镞……踏碎他心中的怨怼,愤懑,一腔不甘热血尽化作汗水,顺着面颊滴落。
“霍洄霄!这是你的命!”凉薄的唇,吐出更为凉薄的话。
他的命?
霍洄霄几乎想放声大笑,何为命?活了二十年,多少次将死在挐羯人刀下,可他将挐羯人杀出了仙抚关外,活下来的是他!
霍洄霄从不信命,他只信自己!
“驾!”霍洄霄不停扬鞭,飞电速度越来越快,朔风呼啸,犹如刮骨,远处白霜岭巍然矗立,阴沉沉的天空下,显得毫无生机,异常可怖。
天空炸响一个惊雷……
“君令不可辞,霍戎昶不选,你得选!”那双含情眼盯着他,目光睥睨……霍洄霄恨不得把小皇帝沈弱流撕碎了,啖肉饮血。
可那夜之人竟是沈弱流!九五之尊,一个除了脸一无是处的小皇帝。
还手段卑鄙,薄情冷心……他那般表现,定是连这回事都忘了。
怎会是他?
雷声一阵高过一阵,风刮过荒草,荒草没过飞电,刮得霍洄霄勒缰的双手尽是血痕,白霜岭近在眼前,飞电喘着气,流出血汗。
不知过了多久,浑身戾气散去大半,热汗浇湿前襟,第一滴雨落在了霍洄霄面颊上,他仰面摔倒在地,任由雨水一滴接一滴,逐渐成雨幕,冲刷着他的脸,半人高的荒草将他遮盖……
飞电于他身侧,四下寂静,唯有雨声,霍洄霄抬手盖住双眼,心中极尽嘲讽,苦寻小半月的人,竟是这么个薄情冷性的卑鄙之人。
何其可笑。
雨越下越大,混着泥土,汇成细小溪流,霍洄霄抬手抹了把满脸雨水,由着雨滴落进眼睛,避也不避,白霜岭近在咫尺,翻过白霜岭,便可一马平川,直抵北境……
阿耶不欲牵扯两党争权,霍洄霄亦不愿。
他只想回北境,去千里红蓼原跑马,去玩他的鹰,去打挐羯人,不仅要将他们打出红蓼原,还要将他们打回齐齐珀斯高原。
此身入郢都,处处囹圄,少年壮志,竟同回北境的梦一起碎了。
雨雾弥漫,霍洄霄睁大眼睛想看白霜岭,却怎么也看不清……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暮色四起,雨势渐收。风雨凄凄,飞电轻轻拱他,霍洄霄浑身湿透了,抬手摸了摸飞电的头,抹净脸上水渍,起身,与白霜岭背道而行,牵着飞电,朝向郢都。
此刻,谢三才敢从几十丈开外,驱马上前,亦是浑身湿透。马到霍洄霄一丈开外顿蹄,谢三下马叩首,
“公子,内阁已拟了状子,擢您为殿前司指挥使,今上……批了。”
霍洄霄默然,回首望了一眼白霜岭,再收回目光,眼底一片嘲讽之色。
看呐阿耶,他避不了。
……
沈青霁凭窗临帖,闻言顿手,“哦?沈弱流擢了霍洄霄做殿前司指挥使?”
雨幕纷纷,落入水榭湖中,几尾红色锦鲤浮出水面,吐着泡。
“是,圣上今日下了早朝便诏了世子入宫,不到下午内阁便拟了状子……”何夜在旁侧伺候笔墨,“主子,咱们可要给内阁那边知会一声?”
狼毫吸饱了墨汁,缓缓落下,沈青霁鼻腔里哼出丝冷笑,
“霍戎昶个老匹夫迟迟不表态,咱们这位圣上是急了,病急乱投医,压了红蓼原的混血小畜生。”
前朝大家的名帖,字迹飘逸,恍若羽化登仙,而沈青霁用足十分力,下笔一片肃杀。
“北境王只有霍洄霄这么一个儿子……”何夜细细研墨,暗忖片刻道,“若真为圣上麾下,只怕会对您不利呐。”
凭管霍洄霄如何不堪大用,日后这北境二十万大军也只能交于他手。
殿前司虽有沈青霁的人,却大半还是握在圣上手中。此时霍洄霄倒戈陛下,实在棘手。
沈青霁抬手沾墨,不疾不徐,“霍戎昶不欲党争,颇有拥兵自重之嫌,而霍洄霄……本王倒是听说他入京一月,成日里在烟花巷里打滚,”
临完一张,他狭长眼眸眯出丝不屑的笑,“恶狼让人畏惧,只因他是狼,若成了条没骨头的狗,便也不足畏惧。”
天空阴沉沉的,风吹得湖边垂柳琼枝散乱,树叶纷纷落入湖面。
沈青霁凝向岸边柳树……霍戎昶是个变数,而霍洄霄,若霍洄霄是头狼,才可为心腹大患。
若是条拔光了爪牙的狗,何以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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