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庭山林海滉漾,浓重的血腥气息自紫竹亭弥漫。
醉香的酒气混杂着血的铁锈味,在鼻尖萦绕。树叶簌簌作响,耳畔边传来若有似无的声音:
“长阳宗来消息,玄风仙君结魂灯忽灭。宗主忧心命我等前来查探。”
“放行!”
“……”
纪茯苓喝了几壶酒,一场宿醉后脑袋昏昏沉沉,外界喧嚣纷乱吵得颅内阵阵钝痛,彼时尚未彻底清醒,她还以为是岐山那群小鬼头嚷嚷,于是轻声怒呵:“又在吵什么?”
不等她再训斥几句,又是一道含悲惊呼。
“玄风仙君,仙逝了!!”
众人痛心疾首道:“妖女,你果然包藏祸心!玄风仙君待你如挚友,你好歹毒的心肠,竟然暗算他!”
她轻闭眼,扶着石桌缓缓起身,被这么一闹腾酒也稍稍清醒了些,回想起几个时辰前她还在和沈听白在竹亭小酌乐谈,好不畅快。
他人就好端端坐在身侧,又怎么会无缘无故仙去?道门这帮小辈尽是说不出什么好话。
纪茯苓暗自嘀咕,甫一睁眼便见眼帘内双手一片红,指尖更是沾满干枯的血迹,而她身着的青色长衫早已脏污不堪,上面飞溅着触目惊心的血渍。
她瞬间慌乱了神,想也没想地偏头看向身旁,便见昔日挚友已惨死倒在血泊中。
纪茯苓瞳孔骤缩,忍痛曲身靠近。她尚未去探沈听白气脉,仙子弟子早已亮起寸寸白刃,蠢蠢欲动。
“今日你杀仙君,我等势必斩你头颅,为仙君报仇!以告冤魂!”
“人不是我杀的,信不信由你们。”纪茯苓觉情况不妙,慌不择乱地解释,哪想众人皆被仇恨蒙蔽双眼,抬剑直冲首级。
她堂堂岐山第一魔头又不是吃素的,纪茯苓暗自酝酿术法,指尖微动,却是不见半分响应。
眨眼间,冰冷的剑刺穿肉身,蚂蚁食髓般的痛感自胸前席卷而来。
纪茯苓茫然错愕,很快又意识到什么,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疯狂,她蓦地狂笑一声,轻蔑的笑声在竹林间回荡,犹如厉鬼索命,“哈哈哈!你们长阳小儿个个脖子上顶着什么?不分青红皂白,使诈乘虚而入也敢自称正派?!今日我喊冤死于你等鼠辈之手,若有查清冤屈还我清白那日,我必血洗长阳,屠你满门!”
细缕的血纹浮现在苍白阴郁的脸颊,很快奇异诡谲的红光从她身体涌现,众多外露的魔气自体内爆开,吞噬日月,荡平竹林。
元崇八年,岐山魔头残杀长阳仙君,不敌众人含冤爆体而亡,此后云庭竹林魔气肆虐,常年不息。
——
五百年后。
苍玄山下,漓江城。
噗嗤——
刀剑刺入皮肉的声音响起,旋即一串血迹随收刀动作飞溅,浸红了糊窗白纸。屋内麻衣褴褛的少女双腿交叠,端坐于草席上。她闭眼凝神打坐,被屋外的骚动引得羽睫扑朔。
纪茯苓秀眉紧锁,眼皮不断颤动。蓦地,一双清眸自阴影中猛然睁开,她胸口一窒,浓重的腥膻味弥漫在口齿间,瞬间喷出。
草席下的法阵因着沾上血迹缘故,红光乍现,只听刷的一声,屋外四周潜伏的魇魔登时被驱散。
见状她皱眉轻闭双眼,揉了揉突突直跳的额角,灰扑扑的脸爬满倦意。
今日是魂穿重生后的第三天,三天前她从这间柴房醒来。万万没想到一朝苏醒竟是在五百年后,而且更可悲的是貌似还穿进了一个傻子身体里。不过没关系,苍天有眼给了她重生的机会,这一次必定还自己一个真相,为沈听白复仇再杀上长阳讨个说法!
然而漓江已经魇气环伺的迹象,因为忧心肉身与自己的神魂尚未完全融合,便在此稍作休整。哪成想她太过大意,未料到漓江邪象怪景,竟是有人从中作梗。
眼下当务之急是先逃出漓江,其他只能另作打算。
纪茯苓目光一凝,屋外已然没了声响,她推开法术封印的木门,毕生难忘的血光之象映入褐色瞳孔里。
红月当空,整座漓江城上方笼罩着一个巨大的法阵,细密的血线正从惨死的百姓尸身上徐徐冲向空中,喂养着嗜血邪阵。地上尸躯不断痉挛抽搐,他们张大嘴干枯的手死死掐住脖子,喉管中溢出声声痛苦呻吟,哀鸿遍野。
阵法正一步步吸取凡人精血,这类秘法早在数百年前便失传已久,何故出现在这?其中必定有人捣鬼,为了什么呢?
提升功力还是……另有所图?
纪茯苓面色凝重,冲鼻的血腥气让她越发不安。看样子阵法即将大成,不行,要赶紧逃出漓江!
不等她动身几步,倏而虚空中一双手合十,红光大现,脚下的地面突然不停颤动,窸窸窣窣的吼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一双双潜伏在黑雾里的红眼睛猛地亮起。
纪茯苓后退一步,稳住身形,神色戒备地扫视暗处的邪物。
那群邪物不断趋进,渐渐成包围之势。它们个个长着尖嘴獠牙,没有躯干,后面由黑雾气团粘连着,一头不过手掌大,威力却大到能将手骨生生咬碎。一头尚且如此,更遑论面前的还是一群。伴随嘶吼再次响起,如虚影般的黑雾径直袭来,方向正是对准要害。
纪茯苓眼疾手快,指尖飞速掐诀,在魇气撕裂她之前轻轻一跃,双手于空中一扬,金光流转的法阵迅速展开,无数的赤炎弹自身后袭向冲来的魇气。地面砸出大大小小不深不浅的坑,可惜它们并非活物,被赤炎弹击中后又能继续扑来。
身子已经渐渐发虚,冷汗直冒,纪茯苓脸色苍白架不住灵力枯竭,稍略松懈,便被迎来的魇气一口咬住左手臂。
利牙撕裂粗布麻衣,刺入血肉中,嘴上力道还在加重,隐隐有断裂之势。纪茯苓吃痛,一不留神从空中跌落下来。
汩汩血水顺着她的指缝滴落,在地上展开殷糜的血花。
她双腿微曲,单膝跪在地上。
纷纷笼来的魇气似乎明白她已是强弩之末,大开血口,一步步试探眼前的猎物。
纪茯苓强撑支起身,手掌朝地上重重一拍,于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险险躲过夹击。未等落地,手上又是一阵剧痛,她牙冠紧咬,却因身形不稳,脊背狠狠跌在地上,滚落几圈又撑着口气爬起来。
魇气汹汹涌来,咬住纪茯苓四肢高高抛至上空,无数的黑雾钻进她的百骸,挑断每一根灵脉,顺着脉搏跳动,一路直抵心脏。
就这么到此结束了?
……要死了吗?
可是还没有查清挚友之死的真相,她不甘心蒙受冤屈,不甘心让世人认为岐山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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