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蓁对这次见面做了周密计划,当然不是见面谈情说爱,飞飞没有想起以前,自然和她无情可谈。
她要让他想起来。
当初她幼年掉入家中池塘,发烧昏迷了一段时间,过往记忆才潮水般势不可挡涌入。她仔细回忆和推演了一番,认为大脑濒临死亡的那瞬间,会激发隐藏脑海深处的记忆。她没有别的好选择,无论如何,她想试试。
她旁敲侧击向小弟林承俭打听过,未央湖每年端午要举办龙舟赛,赛前都会疏浚淤泥,保持未央湖一定深度,这就是极好机会。
一切进行得很顺利,掉入湖中后林蓁迅速游到飞飞身后,飞飞大概以为她来救他,还向她摆手示意他会凫水,林蓁闭上眼睛从他身后肩膀处往下死死环住了他。
飞飞剧烈挣扎,可林蓁只有这一次机会,怎会放手?!她使出出生以来最大力气,似洪荒之力牢牢箍住他,不看他,不管他的任何反映,心里默默数数,祈祷飞飞快点憋昏过去,只要他没了动静,五秒后她就会带他出水。
可这个时空里飞飞竟然会凫水会憋气,一直殊死扑腾。
很快头顶传来巨大扑腾声,林蓁睁眼看去,两个年轻壮汉赤着上身向他们游来,应该是来救人的人。
林蓁箍着飞飞想离救人者远一些,多争取一些时间,可飞飞哪里会配合,他的手臂虽被她箍得死紧,手掌却使劲掐她胳膊,她差点松了手。
在两个壮汉即将碰触到他们时,林蓁放开了手,不甘又无奈把飞飞推向了救人者。
林蓁眼睁睁看着飞飞被救走,其中一个壮汉还想来拉她,她迅速掉头向反方向游走。
和男人掉入湖里已是这个时空女性的噩梦,如果她被一个赤着身子的壮汉救起,等飞飞想起来时,她大概已被唾沫星子淹死。
林承俭赶到聚善亭时,最是闹哄哄时。他不明就里,挤到聚善亭里并未看到林蓁和方怀简二人,正纳闷方知有人落水,他刚想打听落水人的样貌,就听得人群里有人呼喊:“救到了!救到了!”
见几个挤在一处看热闹妇孺那儿还有空隙,他赶紧挤到边上一个缝隙往水里一瞧,两个赤身壮汉正一左一右拉住一个年轻男子往岸边游来,那年轻男子正是方怀简!
林承俭瞬间冒出冷汗,他一边抬头张望,一边慌乱大喊:“三姐!三姐!”
没人应声,又听看热闹的旁人道:“还有个女子在水里”,一瞬间他血管里的血都要冲出来!
林承俭呆了须臾,他不会凫水,看到不远处卖茶水的摊摊支着遮阳的布棚,他瞬间奔了过去,也不管人家是否愿意,徒手两下子拔出支撑布棚的竹竿,拿着竹竿往聚善亭跑。
跑回来时,方怀简刚刚上岸。
林承俭顾不上说话,拿着竹竿想捞人,可视线里根本没有林蓁的人影!
方怀简看见他,向他指指身边救人的壮汉:“让这两位壮士帮忙救人!”
事到如今顾不得其他,人命第一,林承俭刚点头,就听人群里有人道:“在那里,在那里!”
他急忙转头,顺着看热闹者指的方向望去,林蓁正从远处慢慢游来!
紧绷的神经蓦地松懈,却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到底发生什么了?
林蓁游得远了确信没人再来救她,这才往回游。这会儿她似失了力气,胳膊酸痛得难以用力,慢慢腾腾向岸边游。
突见聚善亭岸边人群中林承俭高举着竹竿向她挥舞,林蓁便向弟弟游去。
见林蓁游近,林承俭赶紧把外袍脱了只剩白色中衣,又把竹竿递向她。在拉起林蓁一瞬间,林承俭把外袍披在林蓁身上。
林蓁这才注意自己衣裳,湿漉漉紧贴在身上自不必说,两只衣袖都被扯得破烂不堪,胳膊布满红紫光溜溜露在外面,小臂上几乎没有好的地方,还有些破损处淌着血。
怪不得胳膊酸疼没有力气划水,林蓁想起来,这是刚刚飞飞拼命挣扎时留下的印记。
“都散了,都散了啊,没啥可看的”,见人已经救起,围观人群还没散的意思,方德山开始驱赶起了人。
四人此刻一个赛一个狼狈。
方怀简主仆二人头发衣袍还在滴水,林蓁两个袖口变成破布,可以称得上褴褛,林承俭一身令人尴尬的中衣。
林蓁看向方怀简。
想象的他头晕目眩站不直身,脸色惨白坐倒在地上,不住狂咳或者狂吐着湖水,至少需要回家卧床一周。
可他就站在林承俭边上,除了衣袍湿了贴在身上没有任何异样,甚至腰杆都未曾弯上一分,仿佛天热去湖中尽情玩了趟水而已。
林蓁挫败感油然而生,这个方法也不顶用,她该怎么办啊!本来就没甚力气,现在更是全身虚脱,脚步一步都提不起了,她歪歪斜斜靠着林承俭,手掌紧抓着他的胳膊。
林承俭问仨人:“怎么都落水了?”
方德山看了一眼他家公子,没吭声。
自林蓁出现在水面,方怀简目光没有离开过她。此刻两人对林承俭的问题置若罔闻,方怀简迎上林蓁目光,想知道自己在湖底一直想弄明白的问题:“你想做什么?想我们一起死?”
他声音很平静,表情也很淡定,林蓁本以为他就算不暴跳如雷,也会生她的气。
可方怀简这样,林蓁反而有点看不明白,她尽量解释:“想让你想起来,人濒死时会想起很多,我就是这样想起来的”。
方怀简:“……”。
他错得离谱!以为那些话刺破了林蓁的心,她一时冲动做出不能同日生但求同日死的事。
他从不想死,今日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他以为他要完蛋的那一刻也没有恨她,还反思自己言语过分活该如此,有她陪着共赴黄泉他不能喊冤。
她如此对他,让他命悬一线,在她说出这句话之前,方怀简对林蓁没有一点儿怨愤,满心都是愧疚。
可竟然不是这么回事?!
她如此执拗于她的虚妄?
“你儿时有没有发烧过,病了很久?”
“有啊,就是那次发烧病了很久,好了后我就全想起来了!”
方怀简目光捉摸不定,林蓁突然意识到不对。
她旋即改口:“我没病,我脑子正常的!”
“我说的是真的!”
方怀简不再多说。林蓁或许喜欢他,但这种喜欢没有任何根基,原来源自于她虚无缥缈的幻梦,她信以为真的幻梦。
她美丽又可怜。
自己可叹又幸运。
他向林蓁作了个揖。
“林三姑娘受伤是我的错,但事出有因,我想林三姑娘不会计较”。
“就此别过,再不复见,保重!”
他转身就走,林蓁急忙伸手拦他,但她行走趔趄,被林承俭挡住。林承俭听得懵懵懂懂,但有一点听明白了,落水之事和方怀简无关,相反他应是受害者。
林承俭扶着林蓁,追在方怀简身后赔不是:“方翰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今日之事,让方翰林受惊了!我改日会到府上赔罪!”
方怀简本不想搭理,听到这话反而停驻脚步。
“这事儿到此为止。你不要去我家,我们就当它没发生过,这样对我对你们都好!”
刚刚挤在一堆看热闹的人慢慢散了,仍有三三两两目光扫过来,议论之声依然不绝于耳。林承俭明白,落水之事谁也不知道最好,他道:“既然如此,方翰林他日有用的上林某之处,林某愿效犬马之劳”。
方怀简的马车就在聚善亭不远处,此刻车夫看到主人,将车驶了过来。
上车之际,方怀简再次看向林蓁。
她神情有些呆呆的似乎有些落寞,但面上毫无愧色,目光亦是大胆直接,丝毫不惧不慌。
方怀简心内叹气,她好像真的有那个大病。
来时她似仙子,此时落难凤凰不如鸡。看着她斑驳的胳膊,方怀简无语又无奈,他问林承俭:“你们马车呢?”
林承俭正发愁,今儿端午节马车行驶路线有许多限制,英国公府的马车在揽月楼那儿,走过去还有好一段距离。
他是无所谓,可林蓁披着他的外袍走大半条街,明天大半皇城的人应该都认识他姐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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