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光滑的柚木地板上散着一粒粒瓜子壳。
杏花娘翘着二郎腿,左臂斜斜的搭在红木桌沿上,右手夹着一根长长的烟管。她拔了一口烟,红唇缓缓吐出浓白的雾,模糊了艳丽的眉眼。
雾中传来她似笑非笑的声音:“我只见过求着赎身的,没见过求着卖身的。”
她经营“温柔乡”多年,倒是也见过卖身的,但那些卖身的女孩儿大多是迫不得已,入楼后还要掉几日泪才算完事,而眼前这女孩儿眼神坚定,不像来卖身的,倒像是来砸馆子的。
白雾散去。
杏花娘瞥一眼她头上缠裹的纱布,抖抖了烟管,笑道:“倒是有些姿色,不过破了相,便不值那个价了。”
高老爷闻言,心下一叹,问道:“但凭你说个价罢了。”
杏花娘展开三根指头。
高老爷摇头:“太低了些。”说着,又伸出一根手指。
他从应多行那里花了五十两,如今人也没碰着,还折了二十两,心中自是不愿。
杏花娘道:“他开了包,又破了相,四十两,再少我就不买了。”
高老爷心想:你不买,我还不卖了!
正要说话,余光瞥见钟有晴手中握着银簪,直直盯着他,大有威胁之意,心中一怒:好个小黄毛丫头,只会欺负老爷!
但转念一想,若是她死了,钱也没了,人也没了,这亏本买卖找谁说去?
心下一横,拍桌道:“四十就四十!”
高老爷努力睁开眼睛,狠狠瞪了她二人一眼,一面骂“女人真是祸水”,一面拂袖走了。
珠帘微晃,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
杏花娘笑道:“爷慢走,奴家一会子让人给您送到府里去!”
银簪“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杏花娘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眼,见她眼神灰暗,一副行尸走肉的样子,捏了一粒瓜子,道:“若是心如死灰,出家当尼姑也是一样的,何必非要来蹚浑水?”
钟有晴惨淡一笑:“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出家或卖身,又有什么分别?”
即日起,她便跟着楼里的师父学歌学舞,琴棋书画,无一不通。
每日除了睡觉、吃饭,如厕外,其余时辰皆在练习师傅教授的技艺。
其他姑娘不过是在楼里混日子,讨个饭吃罢了,而她却像是要做出一番天地来的样子,如此不过一年,琴棋书画歌舞便已学得精了。
02
她第一次登上高台时,唱了一首《锦上花》
一朵朵伤情,春风懒笑;
一片片消魂,流水愁漂。
樱唇上调朱,莲腮上临稿,
写意儿几笔红桃。
补衬些翠枝青叶,分外夭夭,
你看疏疏密密,浓浓淡淡,鲜血乱照。
不是杜鹃抛,是脸上桃花做红雨儿飞落,
一点点溅上冰绡。
琵琶声声如珠落玉盘,歌声如风吟,又如雨滴,听得人如痴如醉。
一曲罢,众人尚未回过神来,钟有晴已抱着琵琶飘然而去。
回到房中,小丫鬟醒儿正要替她换衣裳,她挥手屏退醒儿,兀自坐在梳妆台前,呆呆盯着镜中人看了半晌,又缓缓打开格子,从中取出一块鲜血点点的绢帕。
点点殷红的血迹已干涸了,点缀在雪白的帕身上,仿若枝头梅花被乍然吹落在雪地上。
去年今日,她因要为应多行守身,宁死不从高老爷,混乱间不慎磕破了头,彼时,她心心念念的人,却在美人怀中沉醉。
那一首《锦上花》出自《桃花扇》
这出戏讲的是名门公子侯方域与青楼女李香君的故事。
第二十二出,侯生因被通缉而逃走,苦留香君等候,一个姓田的老爷欲强娶香君,香君立志为侯生守身,不从,乃撞墙,血染素扇。
恰一个姓杨的大爷拾到这扇子,便取草调汁,描绘了枝叶,点点鲜血化为朵朵桃花,是以得名《桃花扇》
后来,香君托人将此扇寄给侯生,侯生得知香君一事,第一便问香君可嫁人否?
只管问她可嫁了人,并不问香君受了多大委屈。
李香君,李香君,侯方域果真值得吗?
钟有晴一眨不眨看着手帕,只呆呆地想,忽听屋外有人敲门。
门外传来醒儿的声音:“姑娘,应多行缠着要见你哩,妈妈问见还是不见?”
钟有晴微微一笑,唤了醒儿进来,对着她耳语几句,醒儿咯咯一笑,一溜跑走了。
此时,杏花娘和应多行在楼间耗着,只见醒儿一溜跑来,笑道:“姑娘说三爷是故人,今日故人重逢,自当相见,没奈何姑娘身子不适,只得另寻他日了。”
若是她一口回绝,应多行又自觉对她不起,心中羞愧,自是不见了,但听她这话的意思,见是要见,却又不是今日见,听应多行心下一喜,遂更心急了,忙道:“去与你姑娘说,我只与她说几句体己话就走。”
醒儿只是摇头,称姑娘身子不适,不宜见客。
应多行好话歹话说尽,先塞给杏花娘一袋银子,又从袖里掏出一支白玉簪子交与醒儿,温声道:“不见也罢了,你且将这簪子给她,说我特意为她寻来的。”
醒儿犹豫了一下,看向杏花娘。杏花娘将荷包掖进腰带,笑道:“三爷的吩咐,岂敢不从?”
应多行心里冷笑:银子的吩咐,岂敢不从?
醒儿哒哒哒跑了去,不多时又哒哒哒跑回来,微微喘着气:“三爷,姑娘有请。”
应多行闻言,心下一喜,立即跟着醒儿去了。
雕花木门轻掩着,透出一线烛光。
应多行在门外略站了站,伸手推门而入。
屋内烛光荧荧,幽香阵阵,只见红衣黑发的少女坐在梳妆台前,铜镜倒映出她艳丽的眉眼。
她微微一笑,笑容又温柔,又美丽,又悲伤。
有道是:花间看流莺,灯下看美人。
她浓妆未卸,眼角眉梢愈发显得妖娆,妩媚,美得令人心惊。
应多行心中一动,想过去,又不敢过去,不好意思过去,脚下生了根一般,挪不得半寸。
这时,少女婀娜的身姿已如云朵一般,轻飘飘浮了过来,朱唇微启:“三爷来了,奴给您斟酒。”
她翩然行至花梨木桌前,提起青釉酒壶,斟了一杯酒,双手捧着酒杯送至应多行跟前,笑道:“三爷请。”
应多行瞧着这样美的一张脸,顿时肠子都悔青了,只恨喝酒坏事,糊里糊涂将她卖给高老爷。
只是,却又不知她为何又跑到这“温柔乡”来?难道高老爷玩弄了她,又将她转卖到这里来?
他正发着呆,只听少女柔柔地道:“三爷是嫌弃奴家了吗?”
应多行忙回过神,垂眸着她,昏黄烛光映着她艳丽的眉眼,温柔钟又含着一种说不出的悲哀。
应多行顿觉像被割了心肝似的,又后悔,又愧疚,又心疼。
他仰头喝光了酒,酒将杯紧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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