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边先生,我先带小姐去医院了。”
想象中的责备并没有降临。母亲只是淡淡地扫过狼狈不堪的千代子和女儿身侧不良打扮的少年,便转向了西装革履,白发苍苍的老管家。田边先生在藤原家供职了快五十年,现在还是腰板挺直,精神矍铄的样子。
“是的夫人,这里请交给我吧。” 管家微微颔首,把伞递到一旁。
接过雨伞的家里的女仆久保。久保是一个矮胖的妇人,无论叫她干什么活计,久保都是一副快乐又满足的神情。她的儿子在给千代子的父亲做司机,而丈夫在藤原老夫人的花房做园艺工人,可以说一家子都在为藤原家服务。
“千代子。” 母亲只是低低地唤了一声千代子,女孩就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对周围熙攘杂乱的景象视若无睹。
突然,随着“咔嚓”的声响,一道刺眼的白光如油漆一般泼在了姑娘脸上。她毫无防备,只能闭着眼睛偏过头去。原来一个身材矮小的记者仗着动作灵巧,竟突破了保镖的围挡,抓拍到了藤原家三女遭绑架后的实时照片。
大新闻,大新闻啊。樱井那张猕猴似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趁着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他抱着相机便要溜之大吉。就算被藤原家找上门来,他也可以狮子大开口,狠狠宰这个资本家一顿。无论怎样,这几张照片加上几笔添油加醋的话语,可做成好几笔不错的买卖呢。
他瞅准了一道缝隙,正要弓着身子钻入期间,脚尖却感受到了一股滞涩。随着重心的前移,樱井眼睁睁地看着相机脱手而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下一刻,他下巴和掌心便擦在地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
“我的相机!” 樱井来不及回味痛苦,两手在地上四探,撅着屁股寻找起来。
“大叔,您要找的是这个吗?” 一个天籁之音自空中传来。樱井抬起头,就看见一个半大小子毫不珍惜地把他的尼康在手里颠来抛去。
“喂小子,把它还给我。” 樱井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跳起来就要去夺男孩手里的相机。但无奈他个子太矮,无论怎样上蹿下跳,都够不到男孩高举起来的手。他气得面色红涨,呲牙咧嘴,探手就要去抓男孩的衣领,却被轻巧地躲过了。
千代子披着久保带来的毛巾,斜倚窗边,状似不经意地看着外面那滑稽的一幕。约莫是感受到了千代子的目光,男生微笑着挥了挥手。记者已经被警察一左一右制住了手臂,正拼命蹬着腿,叫唤着什么。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久保的询问让千代子立刻垂下眼睛。不待千代子说话,久保布满皱纹,鹤脚似的老手就摸上了千代子的前额。
“啊哟夫人,小姐烧得厉害哎。” 久保的大嗓门充满了整个车厢。
也不知是真的发烧,还是久保的声音太过刺耳,千代子感到脑袋一片发沉。尽管她将额角贴在了冰凉的玻璃上,但那股酸胀的感觉仍像是沉重的铁锚,拖着她的意识缓缓向下坠去。
在现实和梦境的交汇处,千代子的眼前浮现出一片白茫茫的景象。
初中毕业旅行结束后,千代子常梦到那片滑雪场。雪场在北海道的西北部。在不堵车的时候,从小樽开车要一个半小时才能抵达。那里的粉雪很有名,每年都有世界各地的游客慕名前往。
千代子初中时的友人晴子是滑雪社的成员。她的父亲曾代表国家参加过冬季奥运会。在父亲的教导下,晴子还没到上小学的年龄,就能像燕子一般在雪面飞纵横移。这次毕业旅行的地方就是晴子提议的。
“千代子,你运动细胞这么好,滑雪肯定没问题。” 晴子说着,忽然指向了舷窗,“你看,好漂亮!” 顺着她的目光,千代子望见了飞机下皑皑的白雪和若隐若现,墨画似的道路。
“真美啊。” 姑娘感慨道。此时此刻,美这个虚幻的词汇终于在现实中具现了。在阳光下晶莹闪烁的雪,屋脊上宛如糖霜一般的雪,压在树梢上清冷的雪,还有夜幕中,覆于群山之上沉寂的雪。雪掩埋了一切尘世的污秽,无声而静谧地消抹了三维世界中个体的异质,将这茫茫大千,芸芸众生变成了一张完美且永恒的平面。
因为长久的注视,千代子的双目感受到了一阵灼痛。她闭上了眼睛,但鲜红的残影还在黑暗中闪耀着。
第二天,因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千代子和晴子被困在了一处陡坡。千代子在下滑时候绊到一块隐藏在雪堆中的石头,整个人飞出去撞到了树上。她本不该冒这样大的风险,以她的水平,在中级道是相对稳妥的选择。大部分的同学都集中在初级道上,由教练看护。因不愿意独自一人上高级道,又不愿意放弃难得的机会,晴子便苦苦哀求千代子,叫她一同前往。千代子起初想在缆车附近等待晴子,但正如晴子所言,既然来了,总要挑战一番。在同伴的帮助下,千代子也感受到了这种近似飞翔的乐趣。但正所谓乐极生悲,在她滑得兴起的时候,这起失误给了她当头一棒。
腿部的剧痛让千代子动弹不得。晴子试着打电话呼叫救援,但不知怎得,手机始终显示没有信号。眼见着风雪渐紧,晴子也着急起来。
“等下去不是办法,我下去叫人去!”
“可要是下去的时候遇上风暴,会很危险吧。” 千代子的声音几乎淹没在呼啸的狂风中了。
晴子也知道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二人在一处,等到天气好转,再想法求救。她卸下滑雪板板,找了一处雪相对松软的地方,跪在地上开始挖掘起来。这是晴子在野外求生纪录片里学到的。她打算挖一个雪洞,这样既能用作屏障,又能起到保温的效果。
不过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晴子挖刨了一会儿,就满身大汗,气喘吁吁。千代子试着蹭过去帮忙,但是被晴子喝止了。
“别动!保存体力!”
千代子靠在树干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晴子的动作。因为一直保持静止不动的姿势,风中的冷意渐渐地渗进了她的衣服里。雪进了她的裤子,浸得里面的内衣又湿又冷。千代子知道,如果再这样下去,自己势必会死于低温症。她小幅度地活动着手指,一面关注着晴子,一面祈祷着暴风雪赶快停息。
“好了!” 晴子雀跃的呼喊和着呼呼的风声传到千代子耳中。姑娘用两手挡着身前,弓着腰身,艰难地在雪中跋涉,像一只小小的甲虫,随时随地都有被狂风掀飞出去的可能。
“来,坐到板上。” 晴子试图用单板把千代子拖过去。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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