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代子在家里休息了一个星期。临去学校的前一天晚上，母亲告诉她，佐藤小姐因为个人事由，已经辞去了班导的职务。
“听说新来的老师经验很丰富呢。” 母亲说。
千代子低着头，静静地听着。过了许久，她才抬起头，看着母亲沉静美丽的双眼，开口道：“妈妈，我想转学。”
母亲却捂着嘴轻轻笑了起来，她亲昵地捏了捏千代子的耳垂，说：“别担心，没这个必要。”
“千代子，你是我的女儿。你要仰起头，不要把不相干的人放在心上。” 母亲说完，便关上了卧室的门。
次日，千代子照旧吃完早饭，由司机送去学校。拉开教室门的时候，她立刻察觉到了班里冷凝的氛围。往日与她交好的友人都低着头，不见平时热情。而其他的同学则用一种冷淡且厌恶的眼神打量着她，好像她犯了不可饶恕的过错。
千代子走到自己的桌前，发现桌板上不知被何人写满了充满侮辱意味的词语。她盯着那个大写的BITCH，忽然听到背后传来几道碎玻璃片似的，尖锐零碎的笑声。千代子猜出来，同学们的态度多半与她和佐藤老师有关。
“藤原，你站在那里干什么？” 远远的，传来一个严厉的声音。门口站着一个夹着文件夹，身形矮胖的中年女士。她戴着一副巨大的方形眼镜，盘成圆髻的头发紧紧地贴在头皮上，让她的脸像极了一颗风干日久的洋葱头。
教室里顿时一片鸦雀无声。
“非常抱歉，老师。” 千代子下意识低下头。
“现在坐回去，我要开始讲课了。” 老师命令道。
正如母亲所说，新老师在教学上确实是一把好手。但与佐藤小姐的风趣幽默不同，新老师的讲演虽然简洁易懂，但多是照本宣科，枯燥乏味。令人沮丧的是，新老师不光留的作业是佐藤小姐的好几倍，就连随堂测试也从原本的每周一次，变成了每天一次。凡是背不出课文的学生都被她勒令罚站，直到下课才能解脱。而她辛辣的讽刺和尖锐的批评也让人无地自容，就连千代子也因为写了错别字而遭受了雷霆骤雨般的训斥。
但相比于学习的辛苦，日常的生活更让千代子感到难过。除了桌子上的涂鸦，她的裙子上还会被偷偷粘上沾满口水的口香糖。视她为空气的同学每当路过她的课桌，便会装作不经意撞掉她的笔袋。铅笔和签字笔哗然洒落一地，千代子俯身拾捡的时候，周围的笑声便像海潮一样将她包裹了。可她也来不及整理心情，因为下一场意外不知何时就会降临。且不论有人放在她运动鞋里的图钉，体育课后，她在喷泉里发现了自己湿透了的书包和试卷。她抬头望去，三楼的窗户上，同学们像古罗马时期的观众，趴在窗户上，笑得都很灿烂。
“不想念书就滚回家，这里不是让你耍大小姐作派的地方。”
书本敲打课桌的噼啪声惊醒了千代子。她惊慌地睁开眼，发觉自己不知何时成了全班的焦点。
“如果坐着没有办法好好听课，就站着吧。” 老师的声音从高处传来，而千代子已经无力反驳。同学们低低地笑起来，但班导高昂的声音又在下一刻喝止了切切的私语。阳光透过玻璃直射而入，烘得她两颊滚烫，头晕目眩。打从恶作剧事件开始后，千代子的精神就没有放松过一刻。她彻夜失眠，每每双眼一闭，脑中便浮现出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女人的脸不断变化着，一会儿是菊子，一会儿是佐藤小姐，一会儿又是母亲——
“你这段时间究竟在干什么？”
母亲拿着她的试卷，双眉紧皱。
下一次月考，千代子的成绩一落千丈，直接掉到了一百名开外。老师的电话打给了千代子的父亲。父亲勃然大怒，但这并不是因为千代子辜负了他的期待，而是因为千代子让他在外人面前失了颜面。
“你怎么教的她？” 父亲斥责母亲的声音让千代子无地自容。可她根本没有办法，每天光是不出丑就已经费劲了心力。原本可以轻松理解的课现在却晦涩如天书，而座位上的自己却无法一心一意跟循老师的思路了，她总是控制不住地看着挂表，想着究竟什么时候才能下课。
“是学校里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母亲话语一落，就被千代子否认了。
“没有，什么都没有。” 千代子不敢说明学校里发生的一切。她知道，如果母亲插手，那她一定会遭遇更糟糕的事情。而且同学的父母中不乏有父亲的生意伙伴，千代子知道，父亲宁可批评她，也不会因此与生意伙伴生出嫌隙。
“既然这样，你就好好反思一下自己。虽说不指望你学习有多好，但你也不能给爸爸妈妈丢脸。”
“是，妈妈。”
“知道了就去找爸爸道歉，告诉他，你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母亲和气地说，但言语却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决。千代子拿着试卷，心脏因为紧张而砰砰跳动。她拖着脚步，走到父亲的书房前。门内传来父亲的交谈声，他似乎是在跟朋友聊天，不时发出轻松愉快的大笑。千代子站了许久，等到屋内恢复了安静，才敲响了门。
“进来。” 父亲的声音又恢复了威严。看到是千代子进来，他五官的线条立刻变得冷硬了。
“千代子，有什么事吗？”
千代子捏紧了背后的纸张。父亲的脸庞一般被夕阳照成金红颜色，一般又隐匿于灰绿色的暗影之中。他两手交叠，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不禁让千代子回忆起了那张充满不详意味的，幽灵似的油画。
“父亲，我，我来——” 不知为什么，明明是很简单的道歉二字，千代子却始终也说不出口。明明不是我的过错，可为什么偏偏我要来道歉。她的心脏被这个想法翻搅得酸痛不已。而这个时候，父亲的电话又响了。
“没有什么事就去找你妈妈吧。” 父亲好像完全忘记了刚才的愤怒，接起电话，向千代子摆了摆手。
等千代子离开房间后，她才感觉到脸颊上阵阵的痒意和紧绷感。她跑到洗手间，看着镜子里自己通红的眼睛和肿起的鼻头，忽然涌起一股恶心。她中午的饭盒被人撞掉了，空空如也的肠胃除了浅黄色的酸水，什么也倒不出来。
千代子的忍耐并没有让恶作剧终止，反而催化出更加残酷的对待。几日后，轮到千代子做值日时，几个女生留了下来，趁千代子擦黑板的时候，合力往她身上泼了一盆抹布水。
“你们究竟要怎么样？” 千代子终于忍不住，抬声问道。
回答她的只有少女们的嘲笑声。
“什么怎么样，你爸爸对佐藤老师做了那样的事情，还能怎么样？” 其中一个高个子的女孩走到千代子面前，给了千代子一记耳光。
那样的事情——
“你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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