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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5 章 梳发

小说:

皇贵妃

作者:

卿隐

分类:

穿越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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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未及天破晓,养心殿传来瓷器碎裂声,紧接着宫人们便见那惊闻噩耗的帝王披头散发,狂奔出殿。

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冯保抱着四皇子追在后面,浑身发颤腿打摆子,满脸惶悚畏怖,抱紧那四皇子如抱免死金牌。

宫人们手脚哆嗦的跟上去,通往长乐宫的宫道上,除了帝王狂乱的脚步声,没人敢发出其他声响。

隆冬寒夜里,满枝悬挂的花灯被雪花覆了白色,在风中摇摇晃晃,彷如祭奠的白灯笼。

长乐宫的殿门大敞,除了风雪肆虐穿过再不见半个人影,唯有呜呜似风声似人哭的声音自遥远的水殿处遥遥传来,方让人知道原来不是一夕之间偌大的长乐宫空了,而是一瞬之间所有人都奔去了一个方向去了。

踏进长乐宫的瞬间,最前方的帝王身形明显一晃。可下一瞬,奔过去的身形愈疾,脚步愈乱,中途数次绊脚狼狈跌倒雪里,却也不顾威仪连滚带爬而起,疯似的冲着哭声来源处扑奔而去。

抱着四皇子的冯保远落在后面,尽管面色青白如死灰,却依旧咬牙跟着前方那趔趄疾奔的身影。人,是他负责打捞的,所以此刻前方水殿处具体什么情形,没人比他更清楚。

昔日仙姿玉色嬉笑嗔怒动人心的枕边人,旦夕间成了从湖底捞上来的毫无生气的冰冷尸身,他已不敢想象圣上乍见这一幕的反应。此时此刻,唯有‘死期将至’四个字,突兀罩住他整个人,激的他浑身冰凉。

他或许,真的死期将至了。

冯保至此刻都想不明白,御前行走这么多年,从来行事慎重的他为何为犯如此致命的疏漏。明明那刹他想着要出去将人阻拦住的啊,为何就给……忘了?明明他深切明白不阻拦的后果将会不堪设想,为何偏给……疏漏?

他想不明白,他本不该会犯如斯低下的错误。

明明,他明明有机会阻拦住领了口谕的念夏,也明明有机会将这场祸事扼杀在当处啊!哪怕他当时派个人跟过去也好啊,可偏偏他什么也没做,硬生生将这场祸事熬成了真。

此刻,他已跟随着前方圣上的脚步来到了水殿前停住。

长长水殿跪满了宫人,或真或假的都在伏首呜呜的哭着。或许事发仓促,宫人们短时间内在殿里找不到白麻,所以只在腰间草草的系了个白绸,

头上绑上了白素绫。

长廊中间处被临时清理出来搭了个简易的停灵处昔日的皇贵妃娘娘就安静仰卧在那。身旁跪着两仆却不似其他宫人们呜呜咽咽的哀哭一人垂低头着冻僵了似的一动不动一人手握着梳子一下一下给皇贵妃娘娘梳着湿漉漉垂下的发。

“茵姐儿乖嬷嬷给梳发一梳朝天角咿呀语成行二梳羊角丫负笈入学堂三梳这麻花辫嬉闹无常样四梳马尾髻低眉嗔爷娘……”

此刻冯保他们至水殿长廊中央尚有一点距离可于嬷嬷的声音却顺着风声清楚的传来。冯保艰难的抬头轻易便能看到长廊中央停灵处前头他赶过来时尚凄厉崩溃哭嚎的于嬷嬷正持着梳子宛如皇贵妃娘娘活着般给其梳发。发间结了冰可对方却恍若未察不时慈爱笑着喃喃絮叨着‘梳到我茵姐儿长命百岁’之类的话循环反复不曾停歇……似是

冯保纵是知道不该却还是控制不住的想去看此刻圣上的反应。在他颤巍的余光中他便看见前方几步处的圣上似被人浇了水冻了身冰雕般杵在水殿入口处。青白的脸发直的眼不是对着长廊中央却是对着长廊栏杆外侧的冰冷不见底的湖水。

湖面上尚漂浮着救人所用的长杆以及一干宫人下水时遗留下的帽子鞋子手套等物林总物件没来得及收拾尚在水面飘着晃晃荡荡随水波时浮时沉。

整整一刻钟圣上杵在当初没动过分毫眼神直直盯在湖面处也没动过分毫。直至皇四子的哭声从身后传来方让他似回魂般动了动眼珠。

“把阿眘抱过来。”

干哑如在沙子上摩擦的声音让呆立的冯保也如梦初醒。

冯保忙抱着皇四子小心递过去。

接过皇四子揽抱在怀里不知是不是襁褓的温度让他冰冷的身躯回暖几分此刻圣上似乎回了几些神志拍了拍皇四子的后背哄他入睡。

冯保余光见此紧绷近崩开的神经稍略松些可未等他稍许放松半丝待那皇四子哭声渐消却乍然听到对面人不带情绪的问声——

“谁人在那。”

简单的四字问话却让冯保僵立在原地。

圣上问着话目光却始终停留在漆黑冰冷的湖面上。

是在问湖里有

谁吗?明显并不是。

冯保僵直的目光转向长廊。长长水殿廊檐下跪着的有宫人有御医中央长廊上围亭还跪着两人其一是长乐宫大宫女念夏其一则是抚养长乐宫主人长大的于嬷嬷。

除此之外还剩何人?

自是那置于亭中那没了生息的昔日皇贵妃娘娘。

圣上口中所指之人还能有谁。

冯保在这一刻只觉得遍体生寒。他非是畏怖圣上的问话而是惊惧于圣上的反应明明知晓皇贵妃娘娘已然香魂逝去知晓亭中所停之尸是谁偏要有此一问让他如何不骇、不怖?

来时他猜测了圣上会有的诸多反应暴怒、悲愤、哀恸、悔恨等等诸多可能会有的激烈情绪可唯独没料到疯了般狂奔而至的圣上来到长乐宫水殿前却骤然停住。

至此刻大半刻钟过去竟半步不曾踏入甚至目光都不曾往长廊中央掠过半分还能面色平静的问一句谁人在那?

人的恐惧来自未知圣上这般出人意料的反应方是最令冯保惊惧的。他甚至觉得哪怕圣上的反应是冲进长廊抱着皇贵妃娘娘的尸身挥剑杀人都不会比此刻来的让人骇怖。

“朕在问你谁人在那。”

前方人转过了身目光朝向了冯保。在冯保的视角里对面之人散发被风吹得狂乱青白的脸色不似人色眼角隐有血光在羊角灯惨白的光映照下犹如古之恶君。

冯保腿一软整个人就瘫跪下来。

“是是……是娘娘。”

他的脸埋在冰冷雪里声音抖得连自己都听不清。

这大概是寻死的话可帝王问话他不能不答。答话之后周围空气似寂了下来唯有水殿那边呜呜咽咽的声音不停与呼号的风声一道刺冷的刮过人的耳膜。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尤其是犹似等死的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他又听见了那句“谁人在那。”

不过这回声音似乎稍稍略远似乎并非朝着他这边询问。

果不其然问话声刚落便有旁人牙齿打颤的答着:“回……圣上……是是是文娘娘……”

与前者答话几乎相同偏多了个文字。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那人眼神刹那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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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咒她?”披头散发的圣上跨前半步中衣垂下的衣摆随风翻起衣褶萧萧作响“你敢咒她。”

那太监冷汗如浆也亏得生了急智连番拍了嘴巴数下慌忙请罪之余急声道:“奴才口拙奴才眼盲奴才这就过去瞧个真切!”

数息后没听到杀头的命令他便死里逃生般流着冷汗东滚西爬的往水殿长廊方向奔去。

不消片刻就奔至了长廊中央简易亭中。

昔日高贵婉丽的娘娘正安静的仰卧在那身上盖着描龙画凤的衾被青丝软软垂落美眸阖着神色宁静仿佛睡着了般。可那苍白的骇人的面色、唇色青丝间那结的细碎的冰碴从寝被下垂落下来的手无不在昭示着佳人香魂已逝。

那太监看上一眼已是逾矩赶紧收了目光哪里敢再看。可这匆匆一眼就让他脑中无端想起传言中话本里那些封印水晶棺里的冰冻美人。

忙抛开其他思绪他焦急的寻找活命之机。

余光不自主往对岸瞥去便见对面圣上虽未看向他所在方位却保持之前的姿势站立不动也不再寻人问话明显在等他回来回话。当即心就凉了大半。

不由狠刮了自己两个嘴巴大恨自己多嘴。

跟那冯总管学着一样的话答便是偏他多嘴提什么文字。如今可好便是多活个一时半刻可回去还不是照样得死?

亭子里的就是那文娘娘除了如实回答他还能怎么回话?总不能欺君罢。

焦头烂额之际那太监猛地瞧见娘娘身旁跪着的那如死人般的念夏思绪急转当即有了主意。

他几步过去揪起念夏犹如抓住了一线生机:“圣上喊你过去问话快跟我走!”

可结果却并未如那太监所料。

在他硬着头皮押念夏过来的一刹那确实达到了一定目的圣上那令人头皮发麻的目光得以从他身上转移到那奴婢身上。

但下一刻情势却急转直下!

因为那奴婢大抵是疯了在被他押跪着刹那竟俯首叩拜嘶哑着高喊着圣上仁德替文娘娘谢圣上成全赐死全了文娘娘的体面荣光。说道最后不知是讽还是嘲的祝圣上功盖五帝庆圣上大开后宫愿圣上子孙满堂。

肉眼可见的

碎了。

但见圣上呼吸粗重,急促,脸色青紫,又转青白,颌骨绷紧,眼冒血光。那太监心惊肉跳的瞥见,圣上的手几次无意识颤摸向空荡的腰间,而那处,本是其挂佩剑的地方。

那太监当场脚就软了。

圣上明显是被激的情绪癫狂要大开杀戒了!

“家中行几,亲朋几人。

森森寒意说着这话,圣上将皇四子交予旁边嬷嬷,而后几步朝那羽林卫而去,抽了其中一人佩剑,疾步而归。

听了这话的众人,无不瑟瑟发抖。

圣上恨毒了这奴婢,怕要诛其九族了。

冯保余光看见圣上抽剑动作,瞬息从脊背腾起寒意。

圣上杀人只需开口赐死就可,此刻抽剑而来,竟要亲手来杀,足见圣上情绪激荡已至濒崩之际。

触及圣上眼尾血光,冯保猛打了个激灵。

不,圣上不是要持剑亲自来杀,是要活剐了。

感到押她那太监按她见上那抖索不停的手,念夏嫌恶的抖开。

“圣上杀奴婢之前,望圣上容奴婢转呈文娘娘遗物。

念夏仿佛早已不畏死,冻得发青的脸庞面对利剑也无异色,从袖口小心翼翼取出一封折好封好的信件后,眸光在那信件上眷恋的流连几番后,双手呈递上去。

“奴婢受娘娘临终所托,将娘娘亲笔遗书呈于圣上。

信封上‘圣上亲启’四个字在摇晃的烛火下,也清晰入目。

字体亦浓亦纤,亦中亦侧,却又有几分苍劲,尽显风骨。横竖撇捺之间,又与他的字有几分相似。

他直盯盯的看着那熟悉的字体,似被定住。

念夏双手托举了一段时间,见对方始终不取,便垂目环顾,选了一处雪落洁白尚未被踩踏过的地方,起身过去,蹲下身来欲要将信件搁在其上。

一只大手伸来,径直夺过信件用力攥入掌中。

念夏下意识抬头,就见来人低头看着掌中攥得变形的信件,脸隐在阴暗光线中,让看不真切。

有宫人小心持着宫灯过来照明,被他挥斥出去,就连打开信件时,也是后悔两步隐没在阴暗的光线之中,不容任何人靠近。

念夏看不出阴暗光线里那人的情绪,只能从那时轻时重的鼻息

上,几分出神的猜着娘娘信上会写些什么。

澄心纸细薄光润,单薄的信封里唯有这一张。

这张有限的信纸上,她先是如那朝臣般给他歌功颂德,说他仁德说他宽怀,讲他明瑞讲他英武,她说她受他十载君恩,无以为报,唯有寄予下辈子的衔草结环,以报君恩一二。

这张信件的三分之一,她用来堆砌了宽泛的,笼统的,浮于表面的敷衍之言,纵使没有文官们堆砌的那些华而不实的冗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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