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史为聘（原名：青衣记）》全本免费阅读 ggd8.cc
两人步行至寺庙时，天上疏星点点，已是深夜。
寺庙荒废多年，门边结着绵密的蛛网，积尘的蒲团正对着老旧的佛像。
佛像历史久远，金漆脱落，在森冷的月光下阴气森森。
裴昭拾来木柴生了火。在火光中，崔珩惨白的脸染上了暖意，连眉目也柔和起来。他伸手取暖，眼眸空洞，似在神游。
裴昭静静地注视着他，心里困惑不解。
分明崔珩厌恶王萼到了极点，但既然如此，为什么在火场非要去找他？而且，鬼市时他早就注意到了香囊有异，但却没有直言，只是旁敲侧击说什么“不喜欢那种香味”。
这人杀伐果决，面对王萼时却极为矛盾。
背后必定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想着想着，指尖被火燎了一下，裴昭刚要收回手，有人轻轻握住了她。
“刚刚……裴小姐想说什么？”崔珩似有似无地笑着，冷汗浸湿鬓角，整个人仿佛刚从水里出来。
裴昭低声道：“殿下是在问王长史那句？”
他的眼睫轻轻地垂下去，注视着摇曳的火光，语气也淡而低弱：“嗯，说吧。”
“当年殿下的糕点让王长史疾病缠身……”
果真是为王萼鸣不平。
崔珩一手支在蒲团上，另一手捂着腰间的伤口，冷白的指缝间渗出了黏乎乎的血液。伤口不知何时绽了开来，疼痛一时难以隐忍。
裴昭连忙挪过去想查验伤势，谁知他一手拦下，平淡道：“继续说就好。”
“你们二人的恩怨如何，我了解不多，也不好评判。但还是希望殿下当心王长史。”
听到当心二字，他慢慢抬起眼，眸中尽是错愕，半晌，才道：“……会留心的。”
失血太多，实在有些头晕，眼前也一片昏暗。但脱力的瞬间，却没有感到疼痛的撞击感。柔软的怀抱带着清甜的淡香，安抚着他的情绪。
裴昭掰开他的嘴，往里面塞了剩余的参片。手指顺着他的侧腰下移，再次解开蹀躞上药。他的下颌搁在她的肩上，发丝垂落下来，温热的鼻息落在脖颈，并不烫，但却能将人灼伤。
“裴小姐，离开这里……”
裴昭想起来，此次来苍梧山，崔珩只让了同行的五人知晓，却遇上了董世临，显是有人泄露行踪。卫家兄妹出生入死多回，忠心可鉴；方觉夏作为郎中，若真想下手，神不知鬼不觉的方式多的是，唯有带路的暗探菰蒲，最为可疑。
更何况，菰蒲以驱蛇为由提早离开，极有可能比卫婴他们更早一步来这里。
但看上去，菰蒲针对的应当是崔珩，而不是自己。
菰蒲身手极好，若是自己留下，大概什么也做不了，只会白白送命，但此情此景，裴昭实在没办法一走了之。
“离开了又能去哪。”裴昭轻叹了一声，扶着他靠在香案边，又重新捏碎药饼止血。
原本清明的凤眼里一片混沌。
裴昭忙完后，才凑到他脸边，只听他气若游丝道：“裴小姐，本王比王长史重要，是不是。”
生死关头，他竟还纠结这样的事情。
裴昭轻轻“嗯”了一声。
他却缓缓笑道：“裴小姐回京时就同他认识，他对你……也算得上好。你愿意承认，是因为本王能翻案，但是他不能……”崔珩忽地扭下了玉镯，“离开这里后，拿着这个去找楼双信，他可以用……”
腰间的伤让每一句话都刺痛不已。
裴昭凝睇着他，眼角开始泛红：“我作为殿下的门客，哪有先你一步逃了的道理。而且……反正我不走。”
他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裴小姐……不会真的想和本王死一起吧。”
裴昭望着他浮着水雾的眼睛，只觉得自己眼底也一片潮湿。
青年唇角浮起虚弱的笑，淡淡道：“鬼市时说的荒诞话，娘子就忘了罢。”
——若是今日一起死，黄泉路上也好作伴，免得下辈子寻不到娘子。
环在腰间的手终于松开，像是被他的话惹恼了一般，裴昭起身离开。
崔珩微微勾唇。
但这不就是他想要的结果么？
腰间的伤口在发烫，但心口却传来刺骨的凉意，雪融春在这时发作，让他感到有些好笑。
运气实在有些差。
裴昭跪在蒲团上，仰头看着古旧的神像。在森冷的月色下，本该威严的神像却分外诡异，那股似有似无的冷意将她压得喘不过气。
裴昭逼着自己闭上眼，弯腰伏地磕了三下。
满门抄斩后，神佛什么的，她便不愿再信。今日愿意一拜，的确是毫无办法。
但果真没有什么用。
远处传来了熟悉的银铃声。
裴昭重新坐回到崔珩身边，托起他的手，把玉镯重新套了回去，低声道：“殿下。”
崔珩微微睁开眼，眼底湿润泛红，如同起雾，早已看不清眼前。
但能听到声音。
“怎么……还没走。”
喉咙中的血腥味夹杂着参片的清香，伤口处灼热的疼痛和雪融春的刺骨交错在一起，原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这种感觉。
裴昭轻轻擦拭着他额角的冷汗，低声道：“殿下，殿下再坚持一会。卫统领很快就会来的，我们也能活下去。”
脆生生的银铃声在寺庙门口停住了，接着，木门被轻轻推开，门外的少年背对着月光，正脸藏在阴影中。
少年的目光正直直地定在他们身上。
月光流淌在菰蒲满身的银饰上，他走了过来后，银饰的反光照亮了小小的一方黑暗。
看着他身上飞溅的血迹，裴昭手心冷汗不断，差点握不住袖里的匕首。
但既然菰蒲没有立刻动手，就说明有谈话的余地。
裴昭咽了咽口水，柔声道：“菰蒲，你身上有血，是不是受了伤？”
“血，不是我的。”菰蒲平淡地回道，“殿下，太监，死了。”
太监……难不成是他杀掉了董世临？
事情的走向愈加扑朔迷离，裴昭望向怀里的崔珩，想要寻求他的帮助，可惜他双眼紧阖，口角不断淌血，俨然是濒死的模样。
若是方觉夏再不来，他或许撑不过两刻钟。
菰蒲的敌意并不如想象中那么重，倒令她有些诧异。可少年冷淡的目光，绝算不上友善。
他蹲了下来，端详着崔珩的面色，眼中流露出淡淡的哀愁，但声音却冰冷决绝：“别想着用匕首。你杀不了我。”
但看上去，他并不想让崔珩死。
思忖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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