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令仪也不知如何就鬼迷心窍,被他勾了腰间的丝绦,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进了屋。人都倚在贵妃榻上了,脑子还是迷迷糊糊的。
然而,对方却早已赤着脚,在地上转了有半盏茶时间了。心口的衣襟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摆动,越发敞开。
直到他一甩袖,谢令仪瞥到那抹转瞬即逝的白,精神一震,猛地回了神。
“停下,停下,快停下!”
看着‘张歧安’在她面前烟视媚行,扭胯起舞,怪别扭的。
“嗯?”
闻应祈惊愕地看她一眼,乖乖应声,收回舞势,垂眸安分的站在她身侧,离她不过几步远。
谢令仪这回倒是搞不明白了,这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听话了?
这是美人计,还是笑里藏刀?
她下了榻,踱步到闻应祈面前,想看清他脸上表情,却尴尬的发现了一个问题。
她没闻应祈高。
对方又低着头,这就导致了如果自己想看到他的脸,就得贴到他身前,还得仰着头去瞧。
一高一矮,一上一下。要真这样了,那谁还分得清,谁是主子,谁是奴才?
可若要站上贵妃榻前的脚凳,那确实能高人一截。可未免太过刻意,仿佛她非得与他较个高下似的。
迟疑间,耳边却突然听到一个声音,那声音低沉温润,像被一层柔软的绒布包裹着,带着一种令人放松的安抚力。
寒冬腊月里,她早晨不想起床,就闷在锦被里,故意发出这声音,朝璞玉撒娇。
“贵人是不是想看应奴的脸?”说话间,闻应祈抬起了头,笑眯眯——俯视她。
好,这下真矮人一截了。
谢令仪深吸一口气,退后几步,重新坐到贵妃榻上,皱眉打量对方。
不行,这样还是不行。
“你跪下来。”
闻应祈闻言,藏在宽大袖袍里的手猛然攥紧,手背青筋隐隐浮现。
然而,他面上却毫无波澜,连一丝情绪都未泄露,甚至还扬起了一个堪称温顺无害的笑。随后一声不吭,慢悠悠地弯下膝盖。
谢令仪挑挑眉,这下对了,也能好好交流了。
“你花了我这么多银子,就是想逼我来见你?”
“贵人这话可不对,这不是逼。”
“那是什么?”
闻应祈朝她眨眨眼,语气暧昧,“就不能是应奴想见贵人了吗?”
谢令仪差点被他这句话呛死,她脸上的怀疑实在太过明显。闻应祈不得不又多解释两句。
“贵人您也知道应奴以前干的是什么营生。”他顿了顿,神色有些委屈。
“您为应奴赎了身,又视应奴为无物。整日关在这里,不见天日,比外室还不如。贵人您是不是厌恶应奴......这张脸?不想看到应奴。”
“可既然厌恶,当初为何又......”
谢令仪其实很想辩解,你这张脸,确实是个不能见光的存在。既然不能见光,那就当然也不能随意放出去。
即使他与张歧安毫无瓜葛。
可这话显然不能直接跟他说,所以她换了种说法。
“你想男子了?”
“你!”
闻应祈闻言,一双眸子倏地睁大,脸上委屈顿消,抬头不可置信地瞪着她。
察觉到对方脸色不对,谢令仪意识到这话太过直白,他可能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她又委婉的换了种问法。
“那你是不是想那些恩客了?担心自己的手艺生疏......”
从前她做鬼,闲的没事到处飘的时候,好像是有看见娇娇怯怯的妻子,在家扶着窗棂,含泪盼君归的。
没想到这小倌情意竟也如此之重。
“没有!”
她话说到一半,就被闻应祈高声打断。生怕她一张嘴,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来,他咬牙补充。
“我没有想男人,也没有想恩客,更没有想任何人!”
“那你刚刚不是说了想我?”
“我......”
假话被当场戳穿,闻应祈生无可恋,干脆直接闭上眼,任谢令仪怎么叫都不睁开。
“好了,好了。我知道应奴你不是这个意思,你的手艺并没有生疏。”
“你只是有些寂寞,需要......”
“住嘴!”
闻应祈脖颈右侧,青筋跳了又挑,终于压不住。
谢令仪被他接二连三的打断,饶是她脾气再好,此刻也不免挂脸。
“本公子好吃好喝的养着你,你是不是当真就得意忘形,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应——奴。”
见他低着头不回话,谢令仪直接跨步过去,伸手强掐住他下巴,逼迫他抬头。
“把本公子当傻子对不对,以为随意说两句话就能糊弄,试探我?”
“想出去啊?那本公子也借用你的一句话——即使到了十八层地狱,你也得跟着服侍我。”
“你这辈子都别想跑出去。”
闻应祈方才尽力维持的假面,终于一寸寸龟裂。他慢慢睁开眼,眼眸幽暗,像蒙了浓雾。一动不动,直勾勾盯着谢令仪,毫无情绪,像是在看死人。
而恰巧谢令仪,最讨厌的便是这样的眼神。
尤其是这个人,还生了这样一张脸。
谢令仪掌心盖住他眼睛。
几息过后,闻应祈呼吸陡然急促了起来,喉结上下滚动的厉害,额上也出了虚汗。整个人跪在地上打摆子,快要晕厥过去。
谢令仪见状愣了一瞬,赶紧松手,扶住他肩膀。
“喂,你怎么了?我告诉你,你可别故意装病,吓唬本公子。”
闻应祈仍垂着头,塌着肩膀没理她,喉间发出几声难耐的喘息。他试了好几下,也没力气把自己撑起来,索性直接坐在地上,以手撑地。
谢令仪讪讪地将手从他肩膀上收回,抬眼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眉头微蹙,“我说,你这该不会是身子有什么毛病吧?”
“是啊,我快要死了。”闻应祈朝她虚弱假笑,“贵人花重金买了一个废物,气不气?”
谢令仪被他这话噎得语塞,心中隐隐升起一股说不清的烦躁。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要死。
“你就是死,也得埋在这。”
“好啊,”闻应祈忽然抬起头,无所谓笑道。
“那到时候劳贵人受累,给应奴备一个金丝楠木打造的棺材,棺材里面最好还要放上四时鲜花。”
他这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让谢令仪彻底没了辙。见他嘴里再吐不出什么,她只能愤然拂袖离去。
“嘭!”
木门被用力带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声,连带着窗棂也跟着颤了几下。
闻应祈偏头,盯着那扇被重重关上的门,眼中笑意渐渐退去。
歇了一会儿,他从宽大的袖袍中缓缓掏出一张字条,仔仔细细又从头看了两眼,随后面无表情,放进嘴中,嚼烂吞掉。
院子里的奴仆们也被这关门声吓了一大跳,纷纷停下手中劳作,转头去看她。
璞玉见状,连忙跑过去,低声问。
“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生了这么大的气?”
“没什么。”谢令仪皱着眉,看那些又蹲在花丛中的奴仆,不解道。
“她们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干什么呢。”
璞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她脸色不好,赶紧解释。
“奴婢方才过去打探了一番,她们说,是应主子让她们在花丛里捉虫呢。”
“捉虫?”
怕虫还养这么多花,真是有毛病。
“把那些人撤掉一半,他要捉虫,就让他自己来。”
“再吩咐人看着他,除了每天的一日三餐,其他吃的用的,一律不许再送过来!”
她这几句话刻意放大了声量,是以满院的人都能听见。
“好的,奴婢记下了。”璞玉小跑着跟她到了门口,又问。
“还有什么吩咐吗?小姐。”
谢令仪手指轻叩着门框,静了一会儿,方道。
“再给他找几个大夫来看看。”
——
这几日,因置了气,谢令仪都没再去浮光院。璞玉送过来的消息则是应奴身体康健,并无什么大碍。
“你确定他身体没什么问题?”谢令仪有些半信半疑。
“我那日见他好像快要死过去了,不像是没病的样子呀。”
“奴婢确定。”璞玉斩钉截铁。
“好几个大夫都瞧过了,都说没问题。若要实在揪出些毛病,那就是虚不受补,再加上情绪波动才会如此,休养几天便好了。”
虚不受补?
谢令仪明白过来了。前阵子,只怕是吃得太好了,身体一下子承受不过来。
看来,象姑馆对他也不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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