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寒星点点,乐楼内的客人陆陆续续地都离去了,大堂内烛火渐熄,与不久前的繁华热闹相比,显得空旷而又寂寥。
但在二楼的一间雅间内,却仍是烛火通明,笑语盈天。
楼内的姑娘们将大大小小的桌案拼在一起,桌面上覆满了琳琅满目的菜肴。月罗被众人簇拥着坐在了中间,因着身边基本都是熟人,她神色中少了几分胆怯羞涩,更多了些纯然的欣喜。
不少姑娘都洗去了脂粉,换上舒适宽松的常服,三三两两的一起谈着、笑着,面上是任何脂粉都描画不出的鲜妍色彩。
在看到谢淳一行人后,雅间内气氛凝滞片刻,但这些姑娘们并未拘谨多久,反而热情地招呼他们一起坐下。
梁惜因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她低声对燕明昭道:“师姐,我们没准备生辰礼就来了。”
燕明昭:“......”她也忘了这回事了,再说这哪有时间准备啊!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坐在一旁的柳甫畅,柳甫畅被盯得一激灵,警觉道:“作、作甚?”
梁惜因:“二师兄,爆点金币。”
柳甫畅:“...啊?”
没过一会,燕明昭把玩着搜刮来的几枚彩色玉石,对梁惜因扬眉道:“我就说他那里多的是。”她挤进围在月罗身前送礼物的那堆姑娘中,“小月罗,这是我和梁因送你的,生辰吉乐啊。”
月罗接过,惊喜道:“哇,好漂亮,月罗谢过二位姐姐!”
李娘子从门口端进来一碗汤面,“来,都让一让啊!”众姑娘嬉笑着避让出一条道来,李娘子把碗置于月罗面前的桌上,擦着额上的汗说道:“月罗,尝尝看,我亲自下厨做的。吃了长寿面,万事无忧愁。”
梁惜因被氛围感染,嘴角一直不曾落下,“月罗,吃之前许个愿吧。”她道。
“许愿?”月罗惑然地望向她。
“啊...这是我家乡那边的传统,说是生辰那日许的愿望会有很大可能实现。”梁惜因解释道。
“原是如此。”众姑娘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也纷纷催促起月罗许愿来。
月罗唇角含着笑,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泠泠月光洒在她脸上,让这本就虚幻的场景更显缥缈。
等她再睁开眼,立刻有姑娘按捺不住地问她:“月罗妹妹许了什么愿啊?”
“不知可与我们有关呢?”
“那肯定是愿我们乐楼能越开越好啊,是不是啊小月罗?”
月罗双颊飞红,抿着唇摇了摇头:“我不说。”这般情态惹得众人又是一阵嬉笑。
李娘子上前把她们挤开:“去去去,月罗过生辰还这么闹她。”她又对月罗说:“别理她们,快吃面吧,再不吃就凉了。”
月罗点头,然而刚吃了几口,眼泪就止不住地落了下来。坐得最近的玉柔连忙摸出帕子来帮她擦拭,又是心疼又是不解:“这大好的日子,怎生还哭了呢?”
方才闹得最狠的几人见状,立马过来讨饶道:“月罗妹妹,是我们几个说错话了,你别哭呀。”
李娘子斜了她们几人一眼,抚着月罗的后背说:“别哭了啊,这脸都哭花了,过会的及笄礼可怎么整?”
月罗边擦眼泪边笑道:“没有,我这就是...太开心了。”
李娘子微怔,眼角的皱纹都笑得堆叠在了一起,她无奈道:“这都十五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
谢淳出言问道:“今日竟是月罗姑娘的十五岁生辰吗?”
玉柔回他道:“是啊,谢公子,楼中姐妹们身份低下,没办法也做不到像寻常人家小姐那样在吉日举办及笄礼。只能在十五岁生辰当日简单办一下,让几位公子见笑了。”
谢淳摆手:“无妨,此礼重在寓意,流程反倒是次要的。”
柳甫畅若有所思:“玉柔姑娘好像对月罗姑娘格外照顾啊。”
有姑娘笑说:“那是自然,月罗来了后就是由玉柔姐姐带大的,两人比亲姐妹还要亲呢!”
玉柔娇笑着道:“就你话多!”
“原是如此。”柳甫畅点头。
等月罗细细地将一碗面吃完,玉柔领着她坐到房内的月牙凳上。李娘子执着把木梳,为月罗梳着披散的长发,眼中的圆滑与精明不再,取而代之的是长辈对晚辈的慈爱,“吉月令日,始行笄礼,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履以孝悌,明以长序,寿考莫忘,以介景福。”
她念得格外缓慢,声音也分外的轻柔,字字句句无不包含着最诚挚的祝愿。众姑娘静默地观着礼,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些许。玉柔双手递上早已备好的发簪,李娘子格外仔细地替月罗簪上,眼中感慨万千,她将双手放在月罗的肩上,落寞与欣喜交织着出现在她的面上,“我们月罗也是大姑娘了啊。”
众姑娘笑着对视几眼,也纷纷送上祝福,晚宴的气氛被推向高潮。几位姑娘搬来酒坛,“李娘子可是说好了今日要与我们分享她的珍藏的。”此言一出,不少姑娘都欢呼起来。
李娘子指着搬酒的几人,笑骂道:“就你们几个机灵!别忘了给我留点!”
笑语喧哗,窗边烛火明灭,梁惜因眉目间却流露出愁色来。重霄给她添了一杯茶,问道:“姐姐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一切都太真实了。”哪怕明知是幻象,却还是忍不住沉浸其中。
“想来这都是由阵中执念之人生前记忆所化。”重霄道,“不过既已身处此时此地,姐姐又何必忧思太多,不妨好好享用美酒佳肴,其余事容后再议。”
他示意梁惜因看向席间已然喝上头的柳甫畅和燕明昭,梁惜因轻笑,将杯中茶水饮尽:“阿霄说得在理。”
李娘子似乎也已喝醉了,脚步虚浮地绕着桌案道:“都吃啊,多吃点好...”结果一个不注意,左脚绊右脚的就要往前栽去,重霄眼疾手快地扶她到身边的空位上坐下。
李娘子迷瞪着眼,“多谢、多谢公子。”
“无事。李娘子一人经营这么大的乐楼,想必平时也难有像今日这般尽兴的时刻。”重霄开始套话。
“可不是,这么多姑娘要照看,还有那些无礼的客人要防,哪敢放松啊。”李娘子靠在椅背上,深有感触,“但这些姑娘也是可怜啊,要么无父无母,要么有父母还不如没有,小小年纪就被拉到街上来卖,和那些货物没什么两样。”
“所以李娘子便将她们收养了?”重霄继续问。
李娘子打了个酒嗝,面上是酒意带来的酡红,“没办法啊,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们流落街头啊,那就算长大了也是被糟蹋的命。正巧我手头还有点闲钱,便办了这乐楼,请人来教姑娘们学艺。若实在没天赋,在厨房里做做点心打打杂也好。虽然也不是多好的去处,但总归是有个遮风挡雨的地儿。”
梁惜因暗自佩服,又问:“你的家人也都支持你这么做吗?”
“我哪有什么家人啊。说到底,我和你们又有何不同呢。”李娘子长叹一声,像是陷入了某段回忆,“虽生在富户,但我那爹娘眼中只有他们那宝贵儿子,把我嫁出去后便不闻不问,只余我日日受那男的踢打辱骂。”
说到这,她面色一变,拍着桌案忿忿道:“但老娘我哪肯受这个气,直接与他和离了。那家伙还死不同意,害的老娘又做了两年牢。天底下竟还有这样的律法,简直荒谬!这世道对女子为何如此不公!”
这话要是被有心人听到,怕是又免不了牢狱之灾了。梁惜因默了默,柔声道:“李娘子,如今楼内的姑娘们都是你的家人。”
“是啊,亲人...一家人...”李娘子说了这半天话,终是抵不过酒意,趴在桌案上睡去了。
梁惜因一愣,这喝多了还真是说睡就睡啊。
她想把李娘子扶回房去,又意识到她根本不知李娘子住在哪间房,好在有几个姑娘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哎呀,李娘子怎的就睡过去了?”
几人围上前来搀扶起李娘子,梁惜因对她们道了声谢,姑娘们反而说笑道:“梁妹妹何时变得这么客气了。”
梁惜因抿唇轻笑,将她们送出门。等她再度转身向里走时,就见谢淳被姑娘们围着,“谢公子当真不喝一口吗?这可是李娘子藏了好些时日的美酒。”
“是啊,谢公子不是说自己的酒量全陵州无人可比吗,不知与识弦姐姐比起来如何。”
“诶?识弦姐姐人呢?”
好熟悉的场景...眼见谢淳又要开始背阵法要诀了,梁惜因决定前去拯救大师兄。
“几位姐姐妹妹,谢公子近日患了风寒,大夫说了不能饮酒的。”
谢淳感激地看着她:“我也是说我不能饮酒,怎奈她们不信。”
“啊?竟是真的吗,我们还道谢公子是唬人的呢。”
“可是谢公子看着分明很是康健啊。”
话音刚落,谢淳就咳了起来,咳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天崩地裂,仿佛下一秒就要倒过去了。
姑娘们:“......”
梁惜因:“......”大师兄你这不是也挺会演的嘛。
几位姑娘对谢淳欠了欠身,自向旁处去了。方才问起识弦的那姑娘指了指窗边,疑惑道:“咦?识弦姐姐怎的一个人站在那?”
梁惜因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就见窗边立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正拿着一把金色小剪剪着烛芯。
另一位姑娘见了,叹息着道:“定是又在想她那位薛公子了,往日薛公子来看识弦姐姐时,包下的都是这间装饰最好的雅间。”
“可薛公子不是...哪还能那么容易回来呢?”
“我们还是走吧,可别扰了识弦姐姐。”
几人语焉不详,梁惜因看着那单薄孤寂的背影,犹豫须臾后还是走了过去,轻声唤道:“识弦姐姐。”
识弦闻声看向她,淡笑着说:“是梁妹妹啊。”
“姐姐怎么不再坐着多吃一些,这般丰盛的菜色可是不多见。”
“心中装得全是那人,自是没了胃口。”识弦望向窗外的弯弯新月,清冷的嗓音中带着几分自嘲。
听她主动提起,梁惜因便接着问道:“可是薛公子?”
“不错。”识弦并不意外。
“那他现在...在何处?”
“不知,任何一处的战场上都有可能。”识弦阖了阖眸,“西朔于去年与大盛交战,薛郎他是个有血性的,毅然决然地参了军。但那战场上刀剑无情,西朔军又个个人高马大,薛郎他连与人打架都是极少的,又怎会不受伤呢。”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有些旧的平安符来,“这是他随军出征前我从庙中求的,我与他各佩一个。自他走后,我也就只能从那不时的来信中知晓他的消息,只是山高路远,眼下距他上一次来信已是两月有余了。”
一行清泪划落,识弦的神色说不清是喜是悲,“这个傻子,每次来信都与我说他运气好没受伤,真当我会信啊,”她哽咽道,“还说什么打完仗了就回来娶我,我还不见得乐意等他呢...”
她拭了拭眼角,收拾了情绪后对梁惜因说:“抱歉啊,梁妹妹。自顾自地说了这么多,也没问你愿不愿意听。”
“无妨,识弦姐姐既然愿意说,我当然也是愿意听的。”
“许是我也有些醉了。”识弦摆弄着手中的小剪,“梁妹妹你知道的,从前他每次来楼中找我,订的都是这间雅间。”
“那些日子还会再有的,到时只怕姐姐过也要过腻了。”梁惜因不忍见她神情落寞,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8.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