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摊这件事自然还要继续,哪怕你们这对母女已经被吐沫喷溅,被谣言裹身。你破天荒地穿上了干净漂亮的新衣服,两个小揪揪扎得高高的,怎么看怎么可爱
肩带勒着母亲的半边身体,她弯着腰,一边往前拽着拉车走,一边说着发狠的话。
“李重,等会看到人了要笑!”
“不管别人说什么,你都必须给我笑。”
“不能哭!不能怂!我们凭本事挣钱,看谁敢把我们赶走!”
你不安地攥着小手。
面前铁盆里的羊骨散发着的腥膻气息,让你几欲作呕,你撇撇嘴想哭,又忍住了。
此时,黑乎乎的天布上散落着晶晶亮的星。
快到主街时,晨曦初露,山和山旁的建筑渐渐露出真容,从暗到明,看起来像是充满了希望。
确实充满了希望。
老陀竟在路口接你们。他才不管什么倒霉不倒霉,依旧愿意让出一半地儿让你母亲落脚。
你仰起头看着他,他的身形比旁边的山还要高,还要宽。
你母亲自然欣喜万分,第一碗羊肉粉送到了恩人面前。
旁边那个卖袜子还想骂两句,可老陀凶狠的眼神扫过去,对方嘴唇抖了抖,只能把手中的袜子甩得震天响。你母亲这次像是修炼出了铁壁铜墙,装作没看见,笑嘻嘻地招呼客人。
她还摆出一张大大的招牌。
“正宗麻羊,一块一碗。”
老陀吃得满嘴流油,抬头一看,啧了两声,“这咋能赚到钱?之前还卖一块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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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不能抵挡只卖一块钱的大碗羊肉粉。你母亲把羊肉摞得冒尖,正大光明地用低价把食客们再勾回来。
铁打的大集,流水的赶集人。但凡有一个人不相信所谓的倒霉传言,肯坐下来嗦一碗粉,那就会有第二个人、第三个人,乃至更多的人。
你母亲对此无比坚信。她把自己站成了一棵树,就这么直挺挺地戳在铁锅前,大声吆喝,笑脸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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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陀平时最爱躺在书摊前的破躺椅上,抱本破书看,看累了就把书往脸上一罩,睡个天昏地暗。哪怕有人来买书,也不肯睁开眼,主打一个随机卖,随缘买。要是高兴了,遇到能聊两句的人,免费送书的也是常有的。
现在你出现了,他浑浑噩噩的眼神终于有了聚焦。
他把你脚腕上的绳子解开,嘀咕着叹气:“又不是狗,拴啥拴?”
你木然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脚腕早被麻绳勒出青红圈痕,现在它陡然获得自由,竟然僵硬得不知所措。
你傻站着,一动不动。
身后是拥挤的大集。人挤着人,肩撞着肩,四周如浪的方言口音嘈嘈切切,不断膨胀扩张,越过你小小的身躯,几欲将你淹没。
而你那么小,看起来毫无招架之力。
老陀又叹了口气,把你抱在了怀里,你警惕地看着他,小手顶住他的胸口,屁股往外撅。
他被你的样子逗笑了,索性把你高高举起,放在他的肩头。
他实在太高,像根发胖的电线杆。你第一次可以将整条主街看得清清楚楚。
然而,你坐在他的宽阔肩头,就像一只孤零零蹲在电线杆上的可怜小鸟,说话声、吵闹声、收音机滋滋啦啦的波段声……稍微大些就会让你浑身炸毛,双腿发软,你忽一下揪住他的头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确实。老陀不修边幅,头发凌乱如草。他一点也不嫌疼,大笑道:“重重,抓紧点,咱们要起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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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你这只不会飞的小小鸟蹲在这尊发胖的电线杆上,从主街北街飞到主街南边,整个大集变成了池塘,那密密麻麻的人头犹如池塘刚繁育的蝌蚪,你不用再仰头看他们高高在上的脸,只需低头轻轻一捏,就能把他们捏住。
这是从未见到的视角。
你终于松开老陀的头发,攥住了他的耳朵。
那些漂浮在池塘水面的棉花糖、糖葫芦、气球、糖人,你伸手就能够着,随便你拿,随便你玩。你的小手从来没有拿过这么多东西,从没有遇到“先吃哪一个”的困难选择。
回到摊位,你母亲忙中瞥了你一眼,皱眉道:“给她吃那是浪费钱。老陀,我可不会出这个钱的。”
老陀伸手小心翼翼地把你唇角的糖渣擦掉,笑嘻嘻道:“我小时候我妈要是愿意给我买一根糖葫芦,说不定我现在还愿意回去看她一眼。可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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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母亲可顾不上很多年以后的事,现在她要挣钱,多挣钱,这样才能把这个家顶起来。
只是无聊的人很多。花一块钱吃碗粉,还要装出一副救世主的模样问东问西,随意评判。
“人啊,不信命不行。我们村里有个女的,也跟你一样怀了龙凤胎。两个娃倒是都活下来。可他们家的人不是出车祸就是摔断腿。倒霉事一件连着一件。”
“我们那有种说法。龙凤胎里的‘凤’体质差,难养活。因为‘龙’会在娘肚子里抢营养。可你这是反着来的。龙死了,凤活下来了。还真是奇怪。”
“你闺女快一岁了吧。咋看着呆呆的?连爸爸妈妈都不会说吗?总不会是个小傻子吧?”
彼时,你正坐在脏兮兮的地上看连环画,明明旁边有凳子,还有老陀的怀抱。
要说看,也不过是把翻书当做一种好玩的事情,一不小心,脆弱的纸张被你撕破了。你茫然抬起头,看向老陀。老陀摸了摸你的头顶,拿出一支笔,沿着书页裂缝画了一只鳄鱼。
书页裂开,鳄鱼就张开了大嘴。活灵活现,有趣极了。
你玩累了,把书往老陀怀里一丢,而后直接躺到地上,任凭蚂蚁爬上你的肩膀你的脸。
那些嘴碎的人见到这一幕,立马叫得更欢了,“看吧看吧。就是个小傻子。”
你母亲黑着脸正准备把你从地上提溜起来,老陀这根胖乎乎的电线杆往下一倒,倒在你的身旁,和他的小小鸟躺在了一起。
“来啊来啊,都来躺这里。躺得人多了,不愿意躺的人就是傻子。”
“重重是小可爱,老陀是老可爱。愿意躺这里的都是最可爱的人。”
他叫着,喊着,肆无忌惮,那些人骂骂咧咧赶紧躲开,生怕沾染了“疯病”。
你从脸上捏下一只蚂蚁,放到老陀脸上,嘿嘿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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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母亲的生意还算凑合。不出摊赚不到钱,出了摊好歹有点微薄收入。
摊位倒是稳定了,没过几天大集上开始谣传你母亲和老陀有一腿。
老陀为什么把自己的地盘让出一半来?
老陀把你抱在怀里爱得跟亲闺女似的,凭啥?
但凡有人说话难听,老陀总站出来为你母亲说话,如果两人之间没点弯弯绕绕,又凭啥?
如果不是你母亲做了点啥,老陀能这样吗?
女人嘛,还能做什么?
那个女人一边卖羊肉粉,一边还卖自己的肉呗!
你母亲得知这一谣传时,刚被一个男人摸了屁股。
对方不是偷摸,是正大光明地当众摸,就在她弯腰收碗筷的时候。
她惊怒质问,对方笑嘻嘻着,“装啥呢?你又不是没让老陀摸过。我那边也能让你摆摊,位置比这里更好,咋样?跟我走呗!”
这人当场被愤怒的老陀开了瓢。
在头上。
过了一会,你母亲把老陀拦住,自己搬了把椅子抱着你坐在那家小吃店门口骂了整整一个下午。
谁敢动她一根手指头?她敢拼命,其他人敢吗?
你从蹲在电线杆看风景的小小鸟,变成一只呆傻的小鹌鹑,窝在母亲怀里一动也不敢动。耳朵里全是日爹骂娘的少儿不宜。
母亲身上沾染的腥膻味,从鼻孔钻进你的喉咙,再窜入你的胸腔,将你夹裹得无处可逃,昏昏欲吐。
你母亲骂上雕花,脏得格外非凡。
她一战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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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岁生日时,你外婆来了。老太太在你母亲的摊位上帮忙了一天,之后还带你去洗了个澡,买了身新衣服,最后给你小小的手腕上戴上一对银镯。
你母亲背对着她哭,你外婆则是看着你哭。
你外婆走后,你母亲在你新衣服的兜里发现了一百元。
那晚,她半夜才回来。回来时身上又是一阵浓重的火纸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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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你父亲长得非常像,模样周周正正。唯有那双眉眼和你母亲如出一辙,一笑就弯了,像一对月牙。
只是你母亲不爱笑,你也不爱笑。
不知道为什么你两岁了还迟迟不肯说话。任凭母亲怎么教你,你总紧紧闭着嘴巴,一个字也不吐。逼得急了,你就开始撇嘴哭,可即便哭也不像小时候那样嚎啕大哭,而是无声地流泪。
时间长了,人们来买粉的时候总会把同情的目光投向你,说龙凤胎果然不吉利,然后让你母亲免费多加点羊肉。
有人当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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