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映抠了抠手指:“嗯,就是……”
扶苏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斩草要除根,胡亥杀了兄弟不够,还要杀姐妹,更没有理由放过我的妻妾子女。”
李映道:“好可怜……李斯竟然都不救一救自己的女儿。”
扶苏冷冷道:“一个女儿,比不上他的丞相侯位。”
李映想起《史记》所载,李斯是怕扶苏继位后重用蒙恬,他和秦国先时的丞相一样不是被杀就是被驱逐,才选择和赵高、胡亥同流合污的。
既然踏出了第一步,李斯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然而,过不了多久,李斯就会被赵高陷害,李家被夷了三族,“长有封侯,世世称孤”成了一个笑话。
扶苏出神了片刻,垂首黯然道:“是我连累了他们。”
扶苏自刎时尚且以为是父亲的旨意,尽管伤心欲绝,却从没有担心过家眷的安危。
直到后来他才知道赐死的圣旨其实是一场阴谋,他以为会被父亲放过的家眷无一存活,还有他的弟妹们,也被胡亥残忍的杀死了。
扶苏低落的情绪一直持续到见到嬴政,见他如此,处理了一天朝政军务的父亲尚且有余力关心长子的情绪。
“扶苏,来这里坐。”嬴政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扶苏听话地过去坐好,嬴政低头正好能看见扶苏的头顶,他抬手揉了揉,小孩儿的头发软,他忍不住多揉了两下。
扶苏诧异地抬头:“阿父?”
小孩儿不必束发,扶苏便只让宫人梳整齐,拿带子系上,就是后世最简单的马尾了。
嬴政这么一揉,扶苏的头发就有些乱了。
“……嗯。”嬴政欣赏一番,干脆多揉了几把,扶苏头顶便成了乱糟糟的一团。
扶苏:“……”
阿父还有这般……童心吗?
瞧着长子呆愣愣的模样,嬴政轻笑出声,连带着一日身上的疲劳都消散了几分。
“傻了?”嬴政屈指轻敲扶苏的额头,笑道,“是不是后悔要韩非做你的老师了?想当初他来咸阳没几天,除了寡人,就没有不被他得罪的,你还请他做老师?可是被他教训了?”
而现在,韩非已经达成了将秦国君臣都得罪的成就,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韩非虽然口吃,但笔杆子是真的很能得罪人,熟读韩非文章的扶苏深有同感。
扶苏答道:“阿父,韩先生没有教训我,他给我讲了几个故事,很有意思。”
“讲故事?”嬴政挑了挑眉,韩非的故事风格,他可太了解了。
不过……那是能讲给小孩儿听的?
“既喜欢听他的故事,怎么满脸不高兴?”嬴政顺手捏了捏长子的脸,然后发现比头发的手感还好,于是多捏了几把。
扶苏被捏着脸,不肯含糊着说话,等父亲的手离开了,他才道:“是先生说,他不肯放弃游说父亲存韩,我才不高兴的。”
嬴政本是闲适的坐着,听到这话脊背挺直了些,只是说话的口气丝毫未变:“他还同你说这个了。”
扶苏道:“非是先生所说,是我在大父那里看到了先生给阿父的上书,本想劝先生放弃此念头,没想到先生说他要知其不可而为之。”
嬴政重新放松了下来,且对于韩非做扶苏老师这件事更加没有顾虑了,他笑一笑,道:“韩非是韩国王族,自然心向母国,哪能你这个小娃娃说两句话就能让他改了主意。”
扶苏便道:“阿父,昌文君是楚国王族,他也心向楚国吗?”
嬴政毫不犹豫道:“怎么可能?这是两回事,昌平君、昌文君的母亲都是我秦国王族,和韩非怎么能一样?”
扶苏道:“昭襄先王的母亲宣太后是楚国人,但他可爱打楚国了。”
昭襄王何止是爱打楚国,鄢郢之战时,白起攻破了楚国的都城,焚毁了楚国的宗庙和夷陵——不过,被人攻陷都城刨祖坟这件事,楚国人并不陌生,白起并不是第一个这么做的。
嬴政道:“宣太后是楚国人不假,但昭襄先王是秦王,他所做的一切事都是出于秦国利益考虑,不会为楚国。”
“扶苏,秦国重臣有不少都是六国之人。”嬴政严肃道,“早些年,寡人曾有过驱逐六国客卿的念头,但李斯上书一则,让寡人打消了这个念头。你既已读过韩非的文章,阿父也给你讲一讲李斯的这篇文章。”
扶苏本意是想借此提醒父亲当心昌文君的立场,不想弄巧成拙,倒让父亲给自己上了一课。
这一课是非常有必要的,扶苏上一次参与朝政时还是在两千多年前,那时候他尚且稚嫩。
这两千多年的地府生涯,扶苏虽也算博览群书了,却从来都是纸上谈兵,很不成熟。
嬴政年少继位,如今虽未到而立之年,却已经是个很成熟的政治家,他的教导扶苏听来感触颇深受益匪浅。
与此同时,扶苏心中更是五味杂陈,上一次听阿父教导已经是上辈子少年时的事了。
随着大秦的疆域越来越大,父亲要处理的政务越来越多,并且他还要巡游天下震慑六国余孽,扶苏连见到他的时间都越来越少,更何况是听父亲的教导呢?
上一世他与父亲连番的冲突和矛盾,或许也与此有关。
沟通太少,父子之间已经不了解对方了,这才有了那些误会。
扶苏点头道:“阿父,我明白了。”
嬴政的脸色仍旧是严肃的,他问道:“你明白了什么?”
扶苏认真道:“待有一日,东方六国尽皆归秦,便没有什么齐人楚人,天下之人皆是秦人,既是秦人,自然人人可用。阿父是一统天下的圣主,心胸宽大,正如海纳百川,凡是可用之人,无论其出身为何,阿父自然都能容得下。”
嬴政没想到会从长子嘴里听到这样一番话,他品了品,严肃的脸上没忍住露出了笑容。
“也就你还是个娃娃,但凡你再长大些,旁人听了你这话,都要说你是谄媚君王的佞臣了。”
扶苏却不笑,他仍旧认真道:“阿父,我是真心真意的实话,你就是前无古人的君王。”
“等我秦国的锐士打下六国疆土时,你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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