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少波和佳琳夫妇来说,少雅从英国回来对他们不啻是个巨大的打击。想当初,他们几乎是以昭告天下的形式向每一个亲友宣布少雅要去剑桥大学预备学校——英国国王学校学习的,为此,他们还在江州城最好的酒店香格里拉大摆筵席,而现在,少雅尽管也回到省立光明中学读书,但光明中学和国王学校比起来显然是黯淡无光的,国王学校60%的学生进入剑桥或是牛津,而光明中学60%的学生连江南理工学院也进不了。
“虽说少雅并没有在国王学校毕业考入剑桥,但毕竟她安全地从英国回来了,这总比她在英国人生地不熟、父母又不在身边连个朋友也没有让我们担忧要好,而且,回来还可以陪着我们,也算是差强人意吧。”少波安慰佳琳。
曾几何时,胸无大志的少波在佳琳的心目中是那样的庸俗平常有时简直有些俗不可耐,但随着时光的消磨,连她自己曾经怀瑾握瑜的远大理想也渐渐暗淡下来,也许少波是对的,少雅能安然回来已是极好,但是一到夜里,她年少时从她那做外交官的父亲那里继承来的凌云壮志又来侵扰她的梦,让她在梦里百转千回、难以释怀。
但事已至此,佳琳只能徒叹奈何,再把女儿送到英国已是不可能了,尽管她心有不甘,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新学期开始后,少雅明显要比刚从英国回来时要活泼了许多,她本就长得清秀,鹅蛋脸上镶嵌着如寒星一样的一对大眼睛,长长的睫毛能拨动人的心弦,皮肤受到伦敦常年雾气的润泽而滑腻白皙,身姿窈窕,只是纤细了些。
显而易见,有着一口流利的欧洲学院派推崇的剑桥口音、家世显赫、眉清目秀的少雅一踏进光明中学犹如石子投进静谧的湖面荡开一圈圈的涟漪。自然,少雅也有着世家子弟的高傲和冷漠,但她为人豪爽且讲义气,很快在班级里就有了不少朋友,成澄不必说,就连沉默讷言的长真也成了她的朋友。
乍见梨月,少雅就对她有着不可言说的好感。尽管那段时间,因为桐桐的事情,梨月已是有一阵子睡眠不好,难以掩饰的憔悴,丧女之痛又时常来袭,真凶迟迟未落网又不时来摧折她的心,她已经疏于打扮了,但恰恰是这样的疏懒和随意却有着不事雕饰的素净之美。
柔韧丰腴的腰身、结实健美的小腿、丰满的乳、白净的脸上流着纨素的光,身上散发出的年青女人体香让人有一种飞花迷人眼的眩晕,梨月吸引少雅的可不止这些,梨月身上有一种迷人的香气和慈母般的光芒。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这是少雅在记事本中写下的,其实,这也是她想对梨月说的。她也听说了,梨月有一个女儿,还是和一个台湾人生的,这个女儿的死给梨月带来了无尽的伤痛,梨月还有个知名大律师老公,从很多意义上来说,梨月是不会喜欢她这样青涩稚嫩的姑娘的。但她有什么办法呢?她就是喜欢梨月。
作为语文课代表,少雅接近梨月的机会自然是不少。因为白杨的离职,全国中学生作文比赛的江南赛区组委会决定将比赛交由杭州市组织,江州失去了一次大好的机会。全国中学生作文比赛尽管不在江州城办了,但并不妨碍少雅组织一次全校的作文比赛,对此,校长涛哥十分支持,并决定将作文比赛前三名的作品选送参加全国中学生作文比赛。校长都表了态,梨月也只能支持。
因为全校作文比赛的事宜,少雅几乎每天都要向梨月汇报,有时在梨月的办公室,有时在梨月家中(梨月已经搬离了江大牙送她的豪华公寓)。
一场秋雨一场凉。立秋后,尽管气温变化不大,但早晚温差大了起来,一场秋雨还原了萧瑟的秋意。本来说好放学后由少雅到梨月办公室汇报全校作文比赛的组织情况,但梨月却临时有事情,只好到她家去汇报工作了。上完课,少雅便收拾好书包去坐公交到梨月家。一连阴沉着的天空终于落下雨来,少雅没有带伞,等她摁下梨月位于市中心繁华地段广告词上声称“尊贵人士专享”的高档公寓门铃时,浑身已经湿透了。
推门进去时梨月便发现少雅头发正滴着水,一把拉过她,顺势递上一条干毛巾,“去洗澡吧。”就在她拉她的瞬间,少雅闻到梨月身上淡淡的宛如白兰花的香气浸洇在梅雨里被枕头压成枯黄的味道,她有些晕眩,仿佛是七月天躺在树荫下仰望蔚蓝少云的天空,阳光从树叶和树叶的间隙漏了下来落在草地上,微风轻拂,星星点点的阳光便在树叶的摇晃间移动或消失,眼睛在追逐光影的移动间那种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方的恍惚,在轻风中,身子就如同是一叶孤舟在大海中飘摇。
泡在稍稍有些烫的水盛满的浴缸中,少雅的思路回到了国王学校,这所被视为剑桥大学和牛津大学的预备学校以盛产才子和佳人闻名于欧洲,也就是在这所学校,少雅和室友Annie相爱了。
黑发碧眼的Annie在盎格鲁-撒克逊人中并不多见,她对中国人的友好在欧洲的那些老爷、太太们中也不多见,她有着英国少女特有的那种略带些冷漠的矜持,但这种矜持在她见到少雅后便不见了,她和少雅一见如故,很快就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还没有到一周,她们就睡到了一张床上(宿舍里有两张床)。
幸福总是短暂,人生很难圆满。在Annie和少雅认识6个月后,她们决定用一次伟大的旅行来见证她们的神圣的爱情,在阿尔卑斯山的主峰勃朗峰上看日出无疑是最具象征意义的,红日喷薄而出,新的一天就此诞生,预言她们的爱情每天都是新的。爬上勃朗峰已经耗尽了她们的体力,山上白雪皑皑,寒风呼啸,气象变幻万千,必须要尽快下山。她们依偎在一起看日出,日出刚刚登场,暴风雪接踵而至,天有不测风云,在下山途中,Annie失足坠下悬崖。
Annie去后,少雅在英国的意义便失去了大半,她想离开英国这个伤心地,但是佳琳和少波又不许她回来,不回去,就要面临每晚想起Annie的空荡和寂寞,她简直要疯了。就在她快要疯了之际,佳琳准许她回国了。
或许,每当少雅想起Annie便觉得有些对不起她,回国还没有两个月便已爱上了别人,爱情居然是这样的弱不禁风。或许,Annie也会原谅她的。
当裹着浴巾的少雅出现在梨月面前时,梨月不禁多看了几眼,含情脉脉的如墨葡萄一样的乌溜的大眼睛,纤细的身子,粉嫩的脸,娇羞的表情,梨月心想这姑娘倒是有些可爱。
梨月的衣裳少雅穿起来倒也合身,只是宽大了些。比如这件淡蓝色有着蕾丝花边的DIOR衬衫,是梨月大学毕业的那个夏天陈先生送给她的,经过了几次搬家,有过不止一次想将之扔掉的想法,但终究不舍得,如今少雅穿起来,很是别致,想必当年她的身材和少雅也差不多。
“少雅,你淋雨了,我给你煮点姜汤。”
“不了,梨月老师,不用麻烦了,我不会感冒的。”少雅刚说,梨月的手便印上她的额头,梨月的手温温的,柔柔的,让她的额头麻酥酥的,她像是触电一样僵在那里,心跳加快,额头出汗,“看看,你都出汗了,还是喝一碗吧。”梨月温柔地命令道。
“谢谢老师。”
姜汤端上来时,少雅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纸包,从中取出一个盒子,是一盒苏州胭脂,盒子上还印着一个民国时期的大家闺秀,“老师,送给您的。”
梨月接过来一看,还是名牌,“谢谢少雅。老师没有什么东西可送给你的,只好请你吃饭了。”
一碗姜汤喝下后,少雅浑身发起热来,出了不少的汗,被秋雨淋湿的寒气便被驱散了不少。
晚饭后,少雅要回家,其实她一点也不想回家,但她又怕梨月看出来,她想向梨月表白,但又怕梨月会拒绝,真是左右为难。梨月把她送到门口的时候,她回头来向梨月道别,正挥手间,她却冲过来,一把抱住梨月,把头埋进梨月的怀里,竟落下泪来。
回到家时,少雅的心里荡漾着甜蜜的忧愁,梨月怀里的香气仿佛还在鼻尖流动,梨月头发垂在她脸上被微风拂动麻酥酥的感觉她小心地珍藏着,她怕被风吹走了,被雨淋湿了,被别人瞧了去,她希望一闭上眼就能回忆起那种别样的感觉。
家里没有人,想想少波和佳琳可能去香格里拉吃西餐去了,可是按照他们的习惯,是要到周末才去吃西餐的。也许他们是有别的什么事情吧,少雅并没有特别在意。
翻开语文书,竟是李清照的《一剪梅》,“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静雅心想也许在这一刻自己和千年之前的易安居士是如此的心意相通。
书自然是读不进去的,在这样一个秋雨萧瑟的夜,最宜思人,少雅躺在床上,思绪翩跹,面色潮红,这时,客厅的电话铃响起。
“少雅吗?你还没有吃饭吧。”是少波的声音。
“我吃过了,在……在外面吃的。爸,你们是在吃西餐吗?”
“没有,现在哪有心情吃西餐啊。”少波叹了口气,“我们在慈爱医院,你妈生病了,我们可能一时半会还回不去,你要照顾好自己,明天我买些菜回去,放在冰箱,你自己做菜,行吗?”
“行的,爸。我妈怎么了,要紧吗?”
“你妈得了肾病,据成院长讲,情况可能不太乐观,不过也没事,他说换个肾就好了。你不要担心,你好好学习就好了。”
“爸,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这么快啊,我看妈妈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雅雅,我也不知道,你一个人在家,害怕不害怕,把门反锁上。我们今晚不回去了。”
佳琳的病其实早有征兆,但她一直自己扛着,其实她只是讳疾忌医,不想让人看出她是病人。她之前是江州市歌舞团的,年青时曾经是团里面的台柱子,人又长得漂亮,舞也跳得好,什么芭蕾舞,探戈,桑巴,肚皮舞,民族舞,她一学就会,心理素质又好,越是重大的场合或是比赛,她便跳得越好,曾在维也纳国际芭蕾舞大赛上获得金奖,为国争了光,她也成了歌舞团团长。
后来,她嫁给了少波,生下了少雅,对技术的追求也就有些心意疏懒了,再后来,作为计划经济时代的歌舞团在市场经济大潮中也就慢慢地淡出市场了。虽说歌舞团没了,但歌舞团那些好姐妹还是会常常聚聚的,她不想让人知道她病了,所以,每每都是勉强去参加聚会。至于吃药,她基本上都是去找老中医开几副方子,用茯苓、鹿茸和淫羊藿泡水唱,一开始,治疗效果还不错,她也没有太在意,直到昨天她发现眼睛失明了,什么也看不见了。
一生要强的佳琳此刻正躺在慈爱医院的高级单人间的病床上,那一双曾经明眸善睐的大眼睛看着窗外的雨,但她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秋雨打树叶的“沙沙”声。她回过头来,瞧着正端坐床头的少波,尽管瞅不见他,但他的表情肯定是既痛苦又心疼。
一向自大的佳琳,其实,猜错了。少波的表情既不痛苦也不心疼,一副淡然自安、超乎物外的表情,他甚至想到外面抽支烟来平复一下心情。
回望和佳琳结婚这些年,少波只能用两个字来总结——委屈。作为江州市歌舞团台柱子的佳琳自然是不好追,就在少波追求了好久在自卑的逼迫之下打算且战且退时,她却在佳老爷子的命令之下委身于他。这本是天大的喜事,但婚后生活却让他不堪回首。
父母之命下的这段婚姻,佳琳本就不看好,内心也是拒绝的。结婚两年,少波连她的手也没有摸过。就在他心灰意冷之际,佳老爷子又送来了温暖。
本以为随着少雅的出世,佳琳可以给予他些许的温暖,但她却是依然如故,包括女儿的尿布、奶粉以及教育等等事宜都由她一并打理,交由他去具体实施,在这个家里,他完全没有发言权,他要想发言,也可以,到外面去。直到他当上了副局长,他的言论自由也没有得到切实的保证。
香格里拉酒店那总是带着若有若无河南脍面味的西餐,少波已经吃得极其厌烦了,但无论他如何反感,佳琳总是安之若素,除了买单,除了服从,他几乎什么也做不了。
把少雅送到英国国王学院,他也是反对的,但他微不足道的反对在她的浩瀚壮阔面前几乎不值一提,后面,他自然是花光了所有积蓄把少雅送到英国,连他想送少雅到英国的机票钱都没有了。少雅曾多次向他哭诉想回来读书,少雅也知道向她妈妈求情无异于天方夜谭,他也多次向佳琳表达少雅的愿意,但无一例外都被她冷冷地拒绝,理由自然是——不入剑桥,焉能回家?
精通器官移植和干细胞移植技术的专家型外科医生、慈爱医院院长成光全程陪同佳琳做的检查,检查之后,成光把少波拉到一旁,“坦率地说,少局,尽管这病有些危重,但还有得救。”
“如何救?”
“病人的这个肾已是千疮百孔,肾单位和肾小球基本已经丧失了功用,只能是换肾了。”
想起这么多年辛苦积攒下来的钱被少雅去英国一年基本上花得干干净净,少波有心放弃手术,“成院长,这个要多少钱?”
“少局,除去医保报销的部分,我再给您优惠些费用,但总得要这个数。”成光晃晃右手三根手指。
“30万?”少波多少还是有些吃惊,这么多年的委屈和无奈让他有些想放弃手术。
“少局,钱倒不是什么问题。”成光瞥了一眼少波,“关键是配型合适的肾源难寻啊。”
下了一夜的雨,晌午时,天光放晴,路边的香樟树和珊瑚朴尽管仍是绿意葱郁,但向秋的萧瑟已然显现,夏天的万物生长已经回不去了。少波决定还是把和成光的谈话说给佳琳听。
“佳琳,成院长说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做个小手术就行了。”
“做个什么手术?”佳琳有些惊慌地蓦地坐起来,尽管她什么也看不见,但她还是瞪着少波,女皇的威仪已经荡然无存了,少波倒觉得她现在的这个样子有些好笑。
“换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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