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家那姑娘跋扈愚蠢,想来也不过是将你带在身边方便戏弄,你可不要忘了自己的正事。”
“不要以为我允了婚约你便能如何,这些年你私下豢养的那群奴仆,我已经派人去杀干净了,一个不留。”
“只要我还活一日,你便翻不出乔家这片天,听见没有?”
“是,父亲。”
单薄的少年跪在地上,额角青筋暴起,两手极力支撑摇晃的身子,声线里是压不住的抖。
乔相略微满意地哼了声,少年额头冷汗滴进砖石缝隙。
“钟家那姑娘好不容易送上门来,你不要忤逆。她性子愚蠢,定会将钟若甫的底牌透露给你。”
“你如数告知我,届时我便能将他们钟家釜底抽薪,可记住了?”
乔陌的身形摇晃两下,钝钝点头,面色苍白如纸。
“疼吗?”乔相漠然问道。
“回父亲,疼。”
“嗯。”乔相点点头,“今日的疼不过是小惩大戒,日后若再想作乱,记住我能叫你痛入骨髓。”
他朝少年鲜血淋漓的五指盯了一会,语气淡淡,“停了吧。”
立即上来一个仆从,蹲在少年面前,仔细将扎进他五指指甲缝隙里的银针,一根根地拔出。
银针每拔出一根,少年的身形就狠狠抽动一下,五根都拔干净时,乔陌精疲力尽瘫倒在地。
乔相厌恶地朝一旁的地上望了一眼,又上来几个男仆,七手八脚抬起地上那具庞大沉重的尸体,搬出门外。
那尸体几近腐烂,却还能看出生时彪悍魁梧,胸前有几个风干的血洞。
大汉面目狰狞,依稀可见死前曾卑微乞求的神情。
正是三日前在山谷中,钟郁碰到的和乔陌同行的那个壮汉。百密也有一疏,乔相的人若晚去一步,这罪证便要被这怪物销毁了。
厅内只剩父子两人。
乔相高坐在太师椅上,望着地上瑟缩的少年,不紧不慢抿了口茶,“你平日里装着乖顺听话,其实心中恨毒了我吧。”
“恨我这个父亲,为何待你如此狠心?”
乔陌费劲压住汩汩冒血的手指,安静垂眸:“儿子不敢。”
“不敢?!”乔相横眉,茶盏重重摔在桌上。
“别以为我不知晓,你背着我苦练那些歪门邪道,实在晦气!你这样的怪物,当初就该……”
乔相眼中漫上阴狠冷意。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夜晚,爱妻本该平安产子。
可临盆的前夕,忽然风雨大作,一道惨白明亮的闪电,精准无误地劈在乔夫人的腹部。
有什么东西被封印进去,乔夫人惨呼声中,腹部却越涨越大。被撑得几近透明的皮肤下,瘦弱男婴缓缓坐起身子。
“怦”!又一道闪电劈上腹部,照亮了整个屋子。
血肉四溅,乔夫人垂头咽气,五脏六腑都在这声巨响里碎了满地。
完好无损的男婴却在焦烂的血洞中发出第一声啼哭。哭声中,权势滔天的乔相,第一次不知所措,踉跄退后。
再后来,他将三岁的儿子扔进柴房,和鸡鸭关在一起。等他气消了,又心生恻隐去接他回来。打开房门,三五只家禽都消失不见,只有满地凌乱和一屋猩红。
三岁的乔陌坐在地上,望着自己咯咯直笑,面上粘了羽毛和一嘴的血。
紧捏着茶盏的手都忍不住晃动,弑母嗜血,这样的怪物,能留他一命已是最大仁慈。
所有直欲作呕的回忆都变成嫌恶和恨意,他盯着地上少年冷声道:“不管你搞什么歪魔邪道,记住切莫叫我知晓,否则我定亲手杀你,别怪我不念父子情义。”
少年惯性地点头。
可过了半晌,乔陌忽然又抬头,面无表情望向他。
“从小到大,我竟不知,父亲何时对我念过父子之情?”
少年冷白脸色,长睫下眸子黑如墨玉,总算让人瞧见平静神情下,那深入骨髓的不甘和憎恶。
被这样望着,乔相竟一时愣住。
像…..太像了,和他母亲几乎一模一样。
可妻子明明是个菩萨心肠,他却杀了她,还偏偏生成了个……
也就一晌,乔相眼中扑朔的丁点仁慈殆尽,旋即便恢复冰冷神色。
“你这样的邪物,本不该来到这世上。”
“你既然侥幸活着,便知这是你的命。乔陌,你该认。”
*
钟郁的马车停在乔府外,她掀帘望向紧闭的大门,估摸着乔陌上车的时间,摸亮了耳垂上的通灵珠。
“藏渊师兄,那凡人煞星马上便要上车和我一起去芜城了,你说的那个化解煞石的方法真靠谱嘛?”
“靠不靠谱也要一试啊,钟郁师妹,你总不能期望着叫他爱上你吧。”
也是。钟郁合上帘子,闷闷地想。
藏渊整整三日没睡才给她寻了另种化解煞石的方法,收集“执人之泪”这种东西,难是难了些,但毕竟集齐五滴便可化解煞石,无论怎样都要试试。
藏渊打了个哈欠,又提醒道:“灵图显示,第一颗执人之泪便在芜城,师妹你带着煞星一起去寻,也好看着他别叫灵妍给灭了。”
啊对…..还有灵妍!
钟郁骤然想到还有这个大麻烦,她不大摸得清灵妍思路,但有一点万分确定,就是她想要干什么,灵妍就绝对不干什么。
“师兄,和芜城完全相反方向有没有什么地名,离柳镇越远越好。”
“啊,距离芜城八百里有个南村,赶过去最少几天几夜,师妹问这个做什么?”
钟郁没答,当即用通灵珠给灵妍留言道:“灵妍师妹,我要带着煞星去南村逃命了,请你切莫跟来,放过我谢谢。”
再面无表情熄灭通灵珠,好了,现在灵妍该马不停蹄朝柳镇八百里外赶了。
通灵珠里传来藏渊轻轻一句“噗”声,钟郁想起什么,忍不住问道:“对了师兄,就是那个…..我想知道,师尊说给我这个任务是因为有信徒召唤,是真的么……”
她问这句话时脚趾都扣地,实在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赤华仙君的名号如今都无人记得,师尊说有信徒祈愿,她自己都不太敢信。
没想到,通灵珠那边却意外干脆:“是真的。”
钟郁一惊,不由追问道:“可知是谁?”
另边却沉默了,像是也陷入思索的困境中,藏渊用灵石探了一圈,无奈道:“人间如今探不到他的气息,估计是死了,然后重新入了轮回。”
“轮回转世后,你就算再次看见他,他也不会认出你,你也不会记得他。”
“可是…..他既然死了,为什么还能感应到他的召唤呢?”
藏渊沉默思索了一阵,道:“所以大概率是,上一世的他,活着时曾发出大愿,可直到死去很久,愿望才被你听到。”
也就是说,百年前,钟郁的最后一位信徒,死前曾向她祈愿,然后入了轮回。
当时她在天上长眠,未曾听见。百年后她接了愿望,却已不知他在人间是谁。
“喔…..这样。”钟郁低头搓着衣角,难免有些失落。
见她失望,藏渊也觉得于心不忍。作为少数知道钟郁身份的人,他还清楚记得,几百年前,师妹重回天界的夜晚。
那个夜里,赤华仙君从凡间归来,双目空洞,满身血污。
从她脸上寻不见一点之前红衣飒飒的生动影子,浮屠也不见了刀身,她勉强撑着一把光秃秃的刀柄,像一具行尸走肉。
她撑着浮屠在前面踉跄地走,一群凡人的残魂就在后面追。他们张牙舞爪想要拉扯她的衣衫,尖利的嗓子大声喊着:“赤华仙君,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他们无法突破九重天的结界,便见乌黑云层中伸出双爪,尖叫嘶吼着钟郁的名字。电光一闪,几百只尖锐利爪疯狂摇晃,恍若人间炼狱。
眼前场景太过可怖,除了昀拂师尊没人敢上前。昀拂走近,抱着瑟缩在角落的钟郁,贴心安慰她,“几个凡间邪祟而已,不要怕。”
尖利的嘶叫声还萦绕在侧,钟郁惶恐地捂住耳朵,流泪祈求昀拂:“师尊,帮帮我,帮帮我的信徒,我现在没有灵力,我做不到……”
昀拂微笑抚摸钟郁的脑袋,轻声说好,素手一挥,几百残魂灰飞烟灭。
可充斥她耳边的尖叫声却并未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那些绝望的嘶吼来自人间,扑面而来汇入脑海,撕扯她的灵识。
原本卑微的祈求渐渐变成了痛苦的怀疑,最后演变成了激烈的咒骂。
她清楚听见砖瓦破碎和肆虐大火,曾为她塑造金身的信徒们开始激愤地捣碎她的像,砸她的庙。骂她是没用的废物,斥她是无情的瘟神。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叫骂渐渐平息。所有知道她的人都骂她,骂过她的人都死了。
几百年人界更朝换代,也就没有人再记得,还有位红衣长刀的赤华仙君,曾也信众无数,来过凡间。
钟郁想到那个临死前召唤自己的人,不由得神情恹恹。
已经几百年没有人想起她了,可惜却不能亲自去这个信徒身边,不然她真的很愿意亲自帮他完成愿望,然后亲口对他说,谢谢你还记得我呀。
可是,这个人世间她的最后一位信徒,会是谁呢。
“倏”一下,车帘忽然被掀开,钟郁急急熄灭了通灵珠,抬头惊讶道,
“乔陌?”
少年面色漠然地望她一眼,进来坐到了她对面。
*
马车缓缓向芜城驶去,乔陌就安静坐在对面,像无数次的往常一样,两手搭在膝盖,安静垂眸,没有说话。
他的长相实在算不上寡淡,若不是唇瓣过于苍白,倒是可以称得上艳丽。钟郁抿唇盯着他,发现少年今日的肤色竟比往常还要苍白些。
不过,也许有人就是这样天生冷白皮吧,她咂了咂嘴,没去多想。
想起还有正事要办,钟郁先是不尴不尬地咳嗽了一声。
“我骤然说要将你带走,你心中该是讨厌我吧,不过——”
像是害怕对方打断似的,急急又补充道:“我不会一直强拖着你,你这次就当帮我个小忙,和我同去几个地方后,我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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