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的按键声，几句“你妈的”的谩骂，混杂成了一种浓厚、沉闷的空气。
游戏厅很小。
低低的房梁，没有窗。
在这样一个压抑逼仄的空间里，数十台游戏机摆了一排又一排，亮起的屏幕在游戏厅里形成了一种昏暗又目眩神迷的氛围。
浓得呛鼻的烟味，在各个角落里不断飘散。
这一家游戏厅不起眼，在外却臭名昭著。
远近的小混混在这儿厮混，打游戏、偷鸡摸狗什么都干，星警局抓过几次、也关停过，可关了一阵放出来，也不过是换一个地盘，蟑螂一样一窝一窝的怎么踩也踩不干净，时间久了，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了。
平时的人都是绕着走的，所以当半拉着的卷帘门被抬起时，几乎吸引了游戏厅里所有人的注意。
“哗啦。”
卷帘门向上，一身雨水的Alpha走了进来。
“小微姐。”立时有人认了出来，放下游戏，迎了上去，“你怎么来了？”
迎上去的人，年纪看着比段微大，却喊了段微一声“姐”。
这一声无关年纪，单纯是因为段微是他们的债主。
赖不了账。
几年前，他们曾经有人看段微年纪小，不把她当一回事，被段微一拳一拳差点儿打死后，再也没人敢触这个“放贷阎王”的霉头了。
众所周知“放贷阎王”要钱不要命，他们这种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种不要命的！惹上了，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段微看了他一眼，语气平平：“收钱。拖了几天了？我不来，你们不想还了？”
“哪儿能啊？小微姐，你的钱，我们要么不借！借了，哪次敢不还？迟了几天，我们哪次不都连本带利还了？”
有人看见段微一身湿衣，有眼力劲地找了块毛巾，递上来。
段微看了一眼毛巾，没接。
另一边，有人急切切的递烟，点了打火机，要帮段微点烟。
段微拒了，道：“不拖了，就今天，你们有多少，该还都还了。”
“小微姐，你这……这么大的数，我们一下上哪儿拿这么多钱啊？你宽限几天，几天，就几天！”
“过几天，就有了？”
“有，肯定有！我们才接了个大单，过几天，钱就打过来了！钱一到，我们马上还！”
带头的人信誓旦旦保证。
段微什么也没说，轻轻抬脚，踩在桌沿，微微弯腰，系了系脚上的帆布鞋鞋带，无声地打了两个死结。
段微的动作，他们见识过的，当下慌了。
“姐！真的！真的有钱！”
那人亮出了手机，上下滑动对话框，给段微展示。
“姐，你看，大单！一万的定金都打过来了！苏卿卿家这么厚的家底，绑了她，会没钱？”
段微的手顿了顿，偏过头，望向屏幕。
“谁？”
“苏卿卿！东源上城的苏家！”那人把对话框翻到了指明目标名字的位置，“苏家小姐，苏卿卿！”
段微接过手机：“绑架？犯法的事，也敢做？”
“做得少吗？”他们不以为然，“再说了，我们又不是绑架！”
段微翻看对话框，下单的买家明确写明，带苏卿卿到南滨路39号。
统，南滨路39号是什么地方？谁要绑苏卿卿？为什么带她去那儿？
「系统繁忙中。」
段微：“……”
“买家是谁？”段微问道。
“姐，这不兴问啊。”
他们拿回手机：“信了吧？姐，我们马上有钱了，你再给我们几天？”
“什么时候去？”段微又问。
“啊？”
“几句话就想骗我空跑一趟？我怎么知道，你这单，是真是假？”
几个人面露难色。
可段微话里话外，不肯退步。
这节骨眼上，他们也不想自损，于是让了步：“小微姐，亲眼看一看，总信了吧？”
“我们踩过点了，苏卿卿每周都会去南滨路上的茶悦奶茶店，去找一个收银的小年轻！”
“那家店晚上十点关门，下了班两个人一块走，司机不跟着，监控也少，好下手！现在……六点十八，再过一会儿，小微姐和我们一起去看看？”
“嗯。”
“先说好了，小微姐，只是看一看，坏了事，那钱可就……”
“嗯。我好钱，不好管闲事。”
段微确实没想在今晚插手。
一来她不知道来龙去脉易打草惊蛇，二来她贸然帮苏卿卿易陷自己于不义。
她更想看一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段微和一行人去了南滨路。
南滨路临江靠老街，今天下雨，街上的行人更少了。
远远可见茶悦奶茶店里，苏卿卿身着白裙，坐在窗边的高凳上。
两条腿悠悠荡荡的，单手托腮望着在柜台后忙碌的季殊。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人了。
段微和一行人在旮旯角，避着雨，等着天黑下来。
“小微姐，你看，这条路上，监控在那儿，那儿，那儿！”有人给段微指，“等他们出来，我们避着点！他们要走的路，是这条，你看啊，从这儿过去，到那儿，有路灯，绕过去到那边，那儿的灯坏了，我们在那儿动手！”
段微看了一眼路线，肉眼可见那边的楼房越来越低、越来越旧，天黑，又下雨，几乎不可能有行人路过。
“小微姐，你已经看到了，先回去呢，还是……”
段微避而不答。
他们见状，不好催，忙着自个儿的安排：“你，先去那边藏着，你，去那边，看着人，你，把车停到那边，你管开车，其他的，什么也别管……”
段微远远观望。
透过玻璃窗。
只见季殊拿了一杯奶茶，走到窗边，递给苏卿卿，在对面的位置坐下了。
苏卿卿把桌上的课本，推向季殊，一边咬着吸管，一边抓着笔，在书上点啊点。
季殊看了看，说什么，离得太远，看不清。
补课。
段微对这种漫长无聊的事没兴趣，决定先去找一找南滨路39号。
一群人巴不得她走，没有拦她。
地图显示茶悦奶茶店是南滨路247号，南滨路39号在前面。
段微往前走。
天色渐渐黑下来，雨丝在昏黄路灯下乱舞。
南滨路38号，南滨路40号，两栋楼间一道狭窄的巷道，穿过巷道，往前、往后，南滨路72号，南滨路73号。哪儿有南滨路39号？
段微绕来绕去，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十点。
她走得远了些，找了一个角落。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十点十五分，迟迟没有车来。
段微察觉不对劲。
苏卿卿被带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了？还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段微不得而知。
段微跑回南滨路247号附近，只见昏暗、静谧的夜雨。
段微沿路线，一路找。
瓢泼大雨稀里哗啦，路边积起了水沟。水流哗哗地在路上流淌，冲刷着一切痕迹。段微找了好一会儿，才在一栋楼房的屋檐下，瞥见了一滩湿漉漉的血迹。
肯定动了手。
可是。
人呢？
疾驰碾水的车轮声传来，依稀可见惨白的车灯，从外面的车道上，穿过巷口透进来。
段微警惕地躲入楼里。
从门缝，往外望。
只听有人踏水而来。
段微耐心等了一会儿，才从门缝看见有人急步而过。
那人撑了一把伞，伞面倾斜，遮住大半张脸，露出一点白皙的下颌角，身量挺拔修长，一身墨色斜襟套装，透出几分清俊……有点儿眼熟？！
苏慕笙？！
待人走过，段微出来。
望见那一道背影，急步匆匆，往巷道更深处去。
身高、体型、走路姿势……越观察，段微越能确定，就是苏慕笙！
他怎么会来这儿？！
苏慕笙越走越远。
没有东瞟西望，也没有停顿逗留，步履匆匆的样子，似乎……有一个目的地？
段微想了想，跟了上去。
巷道越拐，越深，周围的楼房，愈发低矮破败，分不清是还有人住的筒子楼，还是遗弃的老楼房。
隐约有人声——“跑不远！”“找！”
他们在这儿？
苏慕笙竟然找到了那帮人？！
苏慕笙的声音，隔着雨声，远远传来：“报警了！不想被抓，马上滚！”
暗处人影憧憧，听到声音，往这边走。
看见了独身一人的苏慕笙。
“警察？要来，早来了！”
段微的心一紧。
苏卿卿如果有机会向自己家人求救，一定也会报警。
可从十点到现在，几十分钟过去了，始终没有警车来，买家敢对苏卿卿下手，必然也手段通天……
警察不会来的。
段微远望着苏慕笙的背影，为他捏了一把汗。
“不信吗？”
苏慕笙用手机放了免提，传出了“嘟嘟嘟”的警笛声，苏慕笙问道：“聂队，你们还有多久？”
“3.7公里，六分钟。”免提放出声音，“苏小公子？你到哪儿了？到了吗？今天晚上值班室那边出了点状况，不是接到你的电话，还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还有五分钟，马上到了！”
那帮人听了，立时挥手——撤！
他们跑得很快，顷刻间鸟兽散。
苏慕笙挂断了电话，往前走。
段微悄然跟在后面。
巷道越往里，越黑暗。
苏慕笙打开手机灯光，一路向前。
灯光照着地上的泥泞、树枝、瓦块、草丛，苏慕笙走到了一处，伞面倾向前：“卿卿？”
草丛簌簌抖动。
“哥！”苏卿卿委屈、崩溃的声音传了出来。
“卿卿，别怕，我来了。”苏慕笙单膝跪地，向草丛的下方伸手，苏卿卿沾满泥、草屑的脑袋冒了出来。
苏慕笙拉了苏卿卿上来。
苏卿卿浑身湿透，白裙满是黑泥，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上来后腿仍软，跌在地上，苏慕笙接住了她。
“哥，警察来了吗，让他们去救殊殊，快啊！”苏卿卿拉着苏慕笙，满色惊惶。
苏慕笙擦了擦苏卿卿脸上的雨和泥：“没有警察。”
“没有警察？”苏卿卿一瞬间僵住，“怎么会没有警察？我报警了啊！有人接的啊，他说了马上来啊！”
“要来，早该来了。”苏慕笙单手揽着苏卿卿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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