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之蘅拖着行李箱伫立在路旁。
寒风料峭,路上没什么行人。
雪似乎下得更大了,飘飘洒洒飞扬着。
有几片落在许之蘅的大衣袖口上,很快就融化消失了,卡其色的布料上立马洇出几滴逐渐扩散的水渍。
她盯着那水渍看了一小会儿,掏出手机把姜和的微信删除,又把他的电话拖进了黑名单。
做完这些,她保持着低头的姿势一动不动,手指僵凉着,嘴边呵出来的白气模糊了半边的手机屏幕。
逢时,远处开来一辆出租车,快到近前时按了下喇叭。
许之蘅把手机揣进大衣口袋,朝出租车招了招手。
回到黎韵那套公寓时,黎韵刚正在卧室卫生间里吹头发。
公寓跟之蘅之前还在时没什么变化,只是多了些黎韵新添置的家具。
黎韵歪着头拿护发精油抓着还没干透的发尾走出屋,冷不丁被沙发上的许之蘅吓了一跳:“我靠!你要吓死我啊!”
许之蘅没有应声。
尚茵往沙发旁的行李箱瞥了眼,“外面是不是还在下雪啊?”
许之蘅答:“挺大的。”
黎韵骂了一声,“好端端地突然下雪干嘛,有个客人叫我出去吃饭呢。”
“那就推了。”
“那怎么行,我最近的业绩都指着这个怨种呢。”
许之蘅靠在沙发上,双目疲惫阖着,“那就去。”
黎韵说:“哦对了,我要陪那个客人出去玩几天,应该一个星期都不在家。”
许之蘅揉揉眉心,轻嗯了声。
黎韵什么都没有问,只跟许之蘅东拉西扯地闲聊着。
晚上七点多,黎韵的口中的怨种打电话来说人到楼下了。
黎韵娇滴滴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许之蘅同她一道下的楼。
离开姜和那儿时她走得急,没有带上烟。
公寓里倒是有两条黎韵的烟,可她抽的是女士烟,薄荷味又凉又淡,许之蘅抽不惯。
风雪交加,冬夜更显得寂寥。
许之蘅停在小区门口的便利店旁,店主给她拆着一条新烟。
付完钱,她朝黎韵走去的方向瞥了一眼——
那儿停了辆打着双闪的黑车,夜色里车标看不清,似乎是保时捷。
驾驶位坐着一个长相普通的中年男人。
他正在抽烟,搁在车窗边弹烟灰的那条胳膊又短又粗,把肩膀那块的衣服撑出一道道的褶皱。
黎韵上了副驾,许之蘅看见那男人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脸。
许之蘅收回目光,从烟柜上摸过烟上楼去了。
黎韵一走,公寓里便陷入一片冷寂。
安静也陌生。
许之蘅静静坐在沙发上,拆烟抽了两根,小腹底下又开始隐隐作痛。
手机震了震,是一条银行短信。
同从前一样的提示,只不过这次的金额是一百万。
许之蘅才想起来再有几天就是姜和每个月给她转钱的日子。
他分明那样恼她,却还是对她心软。
许之蘅打电话叫跑腿帮忙去买了些一次性的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
半个小时后跑腿按了门铃,许之蘅开门取了东西,起身去卫生间简单冲洗了下。又去黎韵房间抱了套四件套和被子回到从前住的屋子铺床换上。
被罩枕套上有着太阳曝晒过独特的味道,大概是刚洗过不久,还来不及染上衣柜里的香包气味。
许之蘅揿了灯,躺进被窝里缩成一团。
被子里空气不流通,氧气慢慢变得稀薄。
她的脸颊渐渐开始发热,脑袋也变得昏昏沉沉,没用多久她就疲惫地睡了过去。
*
整整一晚许之蘅的腹下都在隐隐作痛,早上七点不到她就醒了。
许之蘅精神萎靡地坐起身掀开被子下了床,余光就瞥见床单上有一小滩血印,暗里透着一点鲜红。
可她知道,那并不是她的月经。
许之蘅目光发怔地看了那块血迹几秒,小心翼翼走了两步,拎上昨晚跑腿送来的纸袋,行动缓慢地像七旬老太。
进了卫生间,低头一看,内裤已经不成样子了。
许之蘅在马桶上坐了好一会儿,踩进淋浴间洗澡。
热水滚烫,蒸腾出缭绕的水汽。
她闭眼扶着墙,纠结着到底要不要去医院一趟。
许之蘅的心里有一点慌,可转而又想起昨日姜和让她滚蛋时脸上冷漠的表情——
他那么骄傲的人,肯定不会再找她了吧。
于是她稍稍又宽下了心,冲洗完换了身衣服,出门打车去了医院。
外头雪已经停了,却异常干冷。
偶尔刮过来的冷风像刀子一样割得人脸疼。
许之蘅在路边等了好一会儿才拦到一辆车。
她给司机报的是之前带宋玉琪做流产手术的那家医院,因为离得最近。
医院里永远都那样人满为患。
许之蘅轻车熟路地摸到妇产科挂号,做抽血、拍阴超一系列的检查,平静地等待着。
当她坐在诊室里,她对面那个年轻女医生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你这个应该是生化妊娠了,不要太担心,应该自己流掉了。”
许之蘅并不懂生化妊娠是什么意思,可最后一句的意思她是明白的。
她沉默了两秒,问:“那没事了吗?”
女医生的语气依旧带着安抚人心的温柔:“你这个绒毛膜促性腺激素只有两百,不算太高。回去多休息,保持心情愉快,注意忌口,等妊娠物自然排除就可以了。”
“流血没关系吗?”
“流血、稍稍疼痛都是正常现象,不要太担心了,一个星期之后再来验血复查,如果人很难受就马上来医院。”
“好的,谢谢。”
许之蘅走出诊室轻轻带上门,站在过道边上,掏出手机搜了一下生化妊娠。
原来生化妊娠是这个意思。
许之蘅把手机放回口袋,乘电梯下楼回家去了。
*
回家之后许之蘅便没再出门,万事全靠手机。
排血量并不大,但她的腹下一直很疼。
除了起床拿外卖上厕所以外,她基本都躺在床上不怎么动弹。
一天后的半夜,许之蘅在睡梦里突然感觉到一阵由下至上的钻心疼痛。
没有开暖气的屋里冷得像冰窖一样,许之蘅却冒了一身冷汗。
她躺在床上滚来滚去,疼得忍不住低吟,甚至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她的思绪时而清明时而涣散,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自己在经历分娩的痛苦,就好像有一双手抓着她的子宫在不断往下拉扯。
冷汗沁湿了身上睡衣,又被她的体温烘干,反反复复。
待到天光大亮,那阵痛才消歇下去。
许之蘅精疲力竭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上厕所。
就像医生说的那样,妊娠物掉了下来,不规则的椭圆形,血渍呼啦的,比矿泉水的瓶盖要稍微大一点。
也不知道是不是先入为主的心理作用,那血块在许之蘅的眼里,就像一个蜷缩着的小人形状。
许之蘅的心突然痉挛了下。
她低着头,目光定在纸巾上那血块上,愣在那里很久都没有动。
其实如果它自己没有落掉,她也并不打算生下这个孩子。
但哪怕早有决断,此刻她还是不免愧疚。
不是都说母子连心吗?大概这小家伙也知道了她的想法,所以觉得投错了胎,先她一步就离开了。
他们之间的缘分终归是短了些。
好像她的每一段缘,不论正恶,都不长久。
许之蘅轻叹一声,小心翼翼地用纸巾把那血块包好,装进新垃圾袋才丢进垃圾桶里。
*
转眼到了复查那天早上。
许之蘅去医院抽了血,又拍了一次片,坐在候诊大厅里等叫号。
她正拿着手机在购物软件上看冬装,忽而听见有把女声不断大喊着她的名字:“许之蘅——许之蘅在不在?!急诊!”
许之蘅缓缓抬起头,仰望着显示屏上的叫号信息。
不知何时,她的名字跳到了第一个,名字后面的括号里有个急字。
许之蘅走进六号诊室。
给她看诊的医生不是上回那个,是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女医生。
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在许之蘅进门时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转回电脑显示屏上。
许之蘅刚在凳子上坐定,就听见女医生冷静的询问:“你这是宫外孕,怎么不早来看?”
“……上个星期来过了,之前那个医生说是生化妊娠,让我今天来复查的。”
“你这个怎么可能会是生化?哪个医生说的啊?”女医生皱皱眉,看着电脑拿鼠标点了几下,肯定道:“你这个就是宫外,包块在输卵管中间。”
许之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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