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洲三月,杏花满枝。
时值春分,微波湖面天气回暖,连绵不绝的山脉飞过一群人字形的北雁,长风混着鸟儿轻啼声悠扬回荡,远处,白云当空,徐徐阳光灿然落下。
一只彩色蜻蜓纸鸢乘风直上,长长的尾巴慵懒飘拂,踏春的行客张开双臂吟作赞美之词,稚童捡落杏花簪在母亲鬓边,当真是好一幅热闹春景图。
相邻依山傍水的庄子外,有几个婆子捧着杏枝说说笑笑的走来,其中一个婆子眼神瞟到什么顿住了脚,脸上笑容一僵,登时便是一声厉呵。
“哪里来的偷儿,连皇庄也敢来?嫌你那小命太长了!”
说完,杏枝往旁边婆子手里一塞,左右看了看,没发觉什么趁手的武器,索性撸起袖子做足架势直接冲了过去。
其余的婆子离近了定睛一瞧,好嘛!
原是六儿那个死丫头趁她们不在偷偷去摘了树上刚结的枇杷!
“六儿!”
从茂密树枝中探出头的是个不过十三四岁的丫头,乌溜圆的脸蛋,短衫青襟褂子,抬手时露出些许颜色发黑的棉絮,听见有人大喊她的名字,还发愣了下,瞧着便不太聪慧的样子。
不过行动却是敏捷,只见几个婆子撵上来之前她便呲溜下从树上下来,顾不得拍掉沾上的脏叶子,捧着手里的枇杷蹭蹭的往前跑,不时还往嘴里塞一个。
待几个婆子气喘吁吁追着跑了一通,打眼一瞧,早没了影子。
王婆满是褶皱的眼眸微眯,透着精光:“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
杨婆子也直起了腰,同旁边林老婆子对视一眼,皆是一致的幸灾乐祸。
六儿一路奔逃径直去了水云庄正面最大的一间房,脚步匆匆满脸慌张,推门的力度格外的大,惊醒了沉睡在床榻中的人。
那是怎样的一幅容颜?眉眼鼻唇无一不精致完美,鹅蛋脸,梨颊剔透柔滑,鼻翼泛起一层薄薄的汗珠更衬肌肤似淋淋水玉,分明是病的离不开床榻的虚弱,却似捏出一把婉转柔肠,格外惹人怜惜。
纵使见过许多次,再次见到,六儿心不禁又颤了颤,手上的动作却是没停,金黄色的枇杷惯性的塞进眼前人的口中。
还不忘催促:“公主,快吃,一会儿她们追来我们就都没得吃了!”
六儿也没办法,灶房三天有五次不给她们准备饭食,手里又没有银钱,饿的久了没办法她就想了这么个主意,趁着灶房大师傅不注意偷偷拿掉一盘菜,那些婆子不在庄子偷几个果子,就这样,她和公主也算撑着活了下来。
哎。想到这,六儿深沉的叹了口气,配上她一脸稚容,倒是也生出点世事艰辛的难来。
公主?是谁?
藏青色罗帏被一股风吹得荡起,热烈的阳光从门处射进来,驱散了一室昏暗。
姜回整个人坐在暖融融的阳光里,纤细素白的手指攥着青色团喜薄被,暗自思衬自己现下的情况,手里拿着枇杷“听话”的凑到唇边慢慢咀嚼。
没瞧见眼前人露出异样,想来这是没错的。枇杷并不干净,即便用衣裳来回擦了数次,也遮掩不掉熟透了的褐色甜渍,可姜回却并没有露出嫌弃。
即便在京城鼎盛世家侯府窝里金尊玉贵的养了两年,勉强也算养出了一副金贵人儿的表象,可依旧消不掉过去十余年烙印的痕迹。
她,本就是乡野林间长大。
姜回摇摇头,简单的动作都能感觉到自己此刻似乎有点力不从心,但,却没有任何毒发之后的迹象。
她心猛地一跳,还来不及细想,就被外面的阵阵嘈杂声打断。
“六儿,你这个贱蹄子还不快给我滚出来!”
“敢偷皇庄的东西,你是嫌命太长了么!”
人未至,先闻两声疾言厉色的怒斥,姜回眼眸微眯,她注意到,六儿肩膀下意识抖了抖,似乎,很是害怕的模样。
姜回提高了警惕,面上却继续低着头默不作声的咬枇杷,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王婆子一身青花袄,眉宇间深深三道褶皱,嘴角下拉,眼神混浊,踮着小脚走路霍霍生风,手里柳树枝在风中一甩,飒飒生威。
六儿嗫喏着后退两步,回头忘了一眼身后女子,小嘴抿了抿,张开双臂护在姜回前面闭着眼大喊。
“这是皇庄又怎么样!我主子乃当今陛下亲妹,故太后嫡女,是北朝最最尊贵的嫡长公主!什么不能吃得?”
这话一出,姜回就暗道不好,眼前的屋子虽大,却正冲院门,里面一应器物用具看似奢华,却内里空虚。
只单单看这锦被,布料摸上去是上乘的蜀锦,在京中一匹可卖二十两纹银,用来做被面可里面却是连最穷苦人家也很少用的芦花絮,倘若这个“公主”身份真的能震慑他人,也不会如此被人欺瞒轻怠了。
眼下拿身份去唬人,说不准便适得其反。
果然。
“长公主?”王婆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阴着脸皮笑肉不笑的跟了一句,目光轻慢的扫了姜回一眼,半晌,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嘲弄的嗤笑。
“少废话!”王婆挥舞手掌,又长又软的柳条丝毫不留情面的往六儿身上抽去。
这里虽属皇庄,却地处偏远,位于北朝千里之外,俗话说得好,山高皇帝远,王婆的儿子是这庄子的大管事,她丈夫管着一庄的采买,她的身份自然水涨船高,成了这庄子说一不二的人物。
人既然到了高处,就怎么也不能容忍再对旧人。
尤其,还是你曾经对她卑躬屈膝过的。
因为她随便轻飘飘的一个眼神,都能轻易戳中你的痛脚。
初时不过是在米里掺了些土,再后来便把上等的雪尖白换成糊嘴的碎末,一次次试探却没有任何惩戒,自然会更加变本加厉。
尤其,在欺负姜回时,她竟然能获得一种诡异的快感。
新鲜柳条尚带着初生的翠绿,沿着柔嫩的脉络绽出三两个苞芽,明明是惬意的风景,此刻却变作耀武扬威的武器,随着破风声,六儿的背脊顿时生出火辣辣的疼痛,一道红檩子赫然昭目。
姜回手指微动,咬枇杷的动作慢了一拍,却没有开口。
六儿也没有站着让她打的道理,跳脚让王婆子打了几下,便一溜烟没了人影。王婆子气勉强顺了顺,杨婆子适时开口:“六儿这死丫头是个驴脾气,现今却学会躲了,也不知是从哪学来的。”
杨婆子状似不经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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