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
月下的聚会还在继续,女巫们围绕在篝火边,吃着肉,喝着酒,聊着天。
不知道是谁先敲起了碗,木棍有节奏地敲击在碗边,发出清脆的声响。
亚尔薇特随着这个节奏唱起歌来,那是一首大家耳熟能详的歌曲,旋律简单,朗朗上口。
卡珊德拉一边随着节奏拍手,一边跟着唱。
很快,其他女巫也加入了合唱。
喝得醉醺醺的塞赫美特捡了两块木棍,边敲边对卡喀亚扬起眉。
卡喀亚便大笑了起来,她随手将旁边的空锅翻转,像击鼓一样敲击着锅底。
伊芳站了起来,随歌声起舞,赢得一片喝彩声。
伊芳转了个圈,伸出两只手,邀请洛塔和埃达。
“你太贪心了,女巫们笑道,“一般不是只能邀请一个人吗?
“有什么关系,伊芳轻盈地跳到了另一边,又对林塞女巫们伸出手,“我想邀请所有的女巫跳舞!
于是女巫们欢呼起来,不少人起身加入,和她们一起跳舞。
“来吧,欧诺弥亚,我们一起跳舞吧!洁希德和奥特琳拉起平时最严肃的欧诺弥亚。
欧诺弥亚有些慌乱:“哦,我跳得不好。
两姐妹笑道:“我们不在乎你跳得好不好,我们只希望你快乐!
当欧诺弥亚开始跳舞,瑞吉蕾芙把手放在嘴边,大声为她打气:“哇哦!哇哦!欧诺弥亚,你太棒了!,她喊完之后,又觉得害羞,笑倒在纳利塔怀里。
阿特米西亚借着篝火的光,在纸上涂出了一幅画,克利欧为画题上了名字--《女巫的聚会》。
女人们大声地唱歌、快乐地跳舞,随意地伴奏、惬意地聊天……
所有人都在以最自在最舒服的姿态享受着聚会。
歌声与笑声在夜空中回荡。
丽萨和莉迪亚跳了一支舞后,蹦蹦跳跳地回到莉莉丝面前:“小姐,要不要和我……啊!
她发现莉莉丝的视线,她正看着不远处的小木屋。
“狄赖还没有回来啊,丽萨问,“小姐,你在担心她吗?
“那个老人应该不会伤害狄赖,莉莉丝摇了摇头,“而狄赖也是个机灵的孩子。
“哦。丽萨笑道,“是的,那个鬼精灵,跑起来比谁都快,抓她认字比训练都累。
听到这话,莉莉丝也笑了,可她的视线依然停留在木屋:
“尽管我知道她会安全,也会放手让她去做,但我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担心,毕竟她是狄赖——我们的孩子。”
女巫们的歌声透过门窗传进木屋。
而木屋里的氛围,却与外面热闹的情况相反。
屋里的两个人,脸上都没有笑容。
壁炉里的火噼里啪啦地烧着,锅里的药水已经开了,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狄赖又回头看向面前这个叫做海拉的老人。
“啊……然后、那个人,她很好……我……”海拉抓着狄赖的手臂,大声地说着,只是她越焦急,表达越混乱。
狄赖本是想走的,老人抓她的力道已经减弱了许多,狄赖身上带着小刀,她可以威胁这个老人放手,甚至可以轻易割断她的手腕。
可是狄赖没有那么做。
在没走进这个小木屋之前,狄赖曾认为这里住着一个凶狠强大的女巫,她有一间完美的房子,她能炸飞敌人,甚至强大的卡喀亚都要遵循和她之间的界限。
可现在站在狄赖面前的,却是一个孤独而痛苦的老人。
这个老人颠三倒四地说着些什么,她的表情和语言中都带着一种迫切,但那迫切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她说的那个人。
一个如此年长的人,为了另一个人,拉住孩子的胳膊,拼命为别人辩解,说坏的是自己,不是那人的模样,让狄赖有些难过。
那手足无措的僵硬动作、委屈又焦急的表情、和结结巴巴的话语,都展示着老人的孤独。
如果自己没有遇到莉莉丝,一直待在那个废屋里,那么,等自己老了,会不会也变成这样?一想到这一点,狄赖就难以甩开海拉的手。
“你不要急,慢慢说。”女孩叹了口气,说。
海拉的脸憋得通红:“有……好多……还有药,你、别走。”
“我不走,我就在这里听你说。”狄赖把桌前的椅子拉到壁炉前,和海拉面对面坐下,“你说吧。”
海拉也坐了下来,这一刻,她竟然感受到了一丝拘谨,她从来都没有和别人说起过这些——在那些外来的女人闯入她的生活之前,她甚至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和人说话了。
她不知道自己如此迫切地想要和别人诉说过去,究竟是因为自己憋了太久,还是面前的小女孩让她想起原来的自己。
她第一次来这个房子的时候,和狄赖差不多年纪。
……
迷迷糊糊中,海拉听到了咕嘟咕嘟的
煮药的声音,她觉得自己在一个很热的地方,热得身上出了许多许多的汗,可是当她踢开被子以后,又会有人帮她盖上。
有人扶她起来,说道:“吃药吧,宝贝。”
那药很苦,海拉喝得直皱眉毛,眼泪也流了出来,但她还是一口气喝完了。
为什么要吃药?海拉想,是因为自己生病了吗?啊,身体那么热,头也很痛,一定是因为自己生病了吧。
——太好了,我真的生病了。
——不是装病。
——所以妈妈在照顾我,太好了。
海拉没有睁开眼的力气,她伸出手,拉住那人的手,喊道:“妈妈……”
那人本来已经站起来,被她拉住,又坐到了床边。
“妈妈……”海拉抓着那只手,把它放到自己脸边,小声说,“不要离开我,妈妈……我错了……不要不理我……”
鼻子很塞,身体很热,一咳嗽太阳穴就非常疼。
握着的那只手松弛而粗糙,上面有茧子,握着这样的手,海拉更加难过,难过于妈妈的辛苦。
“对不起……”海拉双手拉着那只手,哭了起来,“对不起,妈妈……”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道歉,她的心中充满了内疚。
那人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不要道歉,孩子。”
海拉慢慢平静下来,她抽泣着用脸蹭着那只手,小声说:“我爱你,妈妈。”
隐约间,海拉听到那人叹了口气,这叹气声又砸到了她的心里。
为什么在叹气?妈妈,我又做错了什么?
对不起,妈妈,不要叹气,每次看你叹气,伤心,我都会难过。
如果你能开心,我也会开心……
想着想着,海拉的思维又断了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当她再次醒来时,已经是黄昏了。
海拉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她盖着厚厚的被子,身上出了一身汗。
海拉头还有点蒙,她掀开被子,坐起来,看向四周。
这是一间陌生的木屋,屋子干净整洁,桌上摆着一些水果,壁炉旁边是又高又宽的书架,上面放着各种各样的书和瓶瓶罐罐。
有一个老人背对着她,站在灶台前做饭。
夕阳的光从窗外撒入,将整个房间染成了金色,那个老人的白发似乎也在发光。
“啊……”海拉轻声说,“请问……”
那
个老人转过头,露出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是那个曾经帮她整理篮子的老人。
“你睡了很久呢,饿了吗,”老人笑道,“我熬了热乎乎的汤,稍等一下,很快就能吃了。”
听到老人声音的瞬间,海拉的眼泪夺眶而出。
床头放着水杯和药,有人在温馨的小屋里照顾她,为她做饭,对她微笑,柔声和她说话。
可那个人不是她的妈妈。
海拉把头埋在手臂中,抽泣着说:“嗯,谢谢您。”
这是海拉第一次来到这件小屋,也是她第一次把面前的老人和传说中的女巫对应起来。
她很快就和老女巫熟了起来。
那是一个温柔又爽朗的老人,她脸上有很多皱纹,还有星星点点的老年斑。可她也很强,她说她会带着弓箭去打猎,会拿着篮子采野菜,还会用野果做果酱,她还在木屋前的小花园里,种满了花草和蔬菜。
每次看见老人大口大口地吃着饭,咕咚咕咚地喝着水的模样,海拉都会觉得惊奇,因为她周围的老人都没这么有精神。
“多吃点,多吃点才有力气!”老女巫总是这样说。
遇到女巫之后,海拉的生活有了转变。
被女巫救治的那天,海拉很晚才回家,可穆丽尔没有责怪她,因为派罗晚上没有要求喝酒,也没有发酒疯。
之后的一段时间,派罗一直保持着这样的状态,这让穆丽尔的心情变得很好。
“你看,只要诚心向班布尔神祈祷,事情就一定会好转。”穆丽尔对自己的女儿说,“你父亲本就是个善良的老实人,他之前只是犯了一些小错,但那有什么关系呢,男人都是这样血气方刚,只有窝囊的男人才会任女人骑在头上。只有好女人才会赢得尊重,只要我们老老实实,不犯错,不惹他生气,他一定会变好的,不是吗?”
说这话的时候,穆丽尔的笑容十分灿烂,那灿烂的笑容让海拉说不出反驳的话。
虽然海拉暗自认定是自己那天的威胁起到了作用——派罗害怕被女巫诅咒,才会收敛。
日子恢复了正常,但每天的晚餐时间,海拉依然会提心吊胆,她有时候感觉自己就像是隔壁昆顿家的那只狗,昆顿那老头总是用棍子打它,后来那只骨瘦嶙峋的狗一看见棍子就会夹起尾巴,瑟瑟发抖。
没关系,海拉想,我认识女巫,如果他再打我们,我就会请女巫诅咒他!
想法让她即痛快又痛苦,穆丽尔带她一起祈
祷时她甚至不敢抬头看班布尔神的神像。
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叛教者背叛了神和母亲心中充满内疚与自责。
她害怕班布尔神看穿自己的心思惩罚自己又怨恨奇怪为什么班布尔神不惩罚打人的父亲。
只有在和女巫在一起的时候海拉才能彻底放松。
所有人都知道女巫是班布尔神的敌人神殿组织了许多次猎巫运动猎杀狡猾凶残诱惑世人的女巫。
但巫婆不是冰冷的石像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老人会带海拉去探索森林带她去湖边玩一起采野菜和蘑菇还会给她讲解各种花草的作用。
海拉也会告诉她城里发生的事情像是邻居家的猫杂货店里的摆设偶然发现的蚂蚁洞和人们谈论的各种话题无论海拉说什么老人都会带着笑容耐心地听。
海拉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话少的人直到遇到老女巫她才发现自己能说如此多的话而说话又是一件如此快乐的事。
在此之前海拉从未想象过自己会和一个老人成为朋友。
原来她总是羡慕那些聚在一起玩耍的孩子现在她不会这样了她甚至会骄傲地想:我和你们不一样我的朋友比你们都好。
以前别人总说海拉奇怪
老人确实很奇怪。
她曾经问过海拉的名字但当海拉说出自己的名字时她又很惊讶:“哦海拉你叫海拉?”
当时海拉正低着头在河边捡鹅卵石她很喜欢那些被水冲刷得圆圆的石头:“因为妈妈说我是有罪的当我出生时候就带着罪正因为我有罪所以我们才会不幸所以她给我起了一个能警醒我的名字让我不要忘记赎罪。”
她说完了却久久没有听到回应便抬起头去看那个老人。
那个老人皱起了眉脸上满是悲伤。
海拉本是不介意的因为很多人都问过她的名字。
可是看见老人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间委屈起来她扁了扁嘴想把那突如其来的伤心压制下去。
“我已经习惯了。”海拉轻声说“没关系。”
“你不应该习惯这种事。”老人对她伸出手“来让我抱抱你吧孩子。”
海拉便扑进了老人的怀抱那个怀抱太过温暖让她的眼泪一下流了下来:“那那如果我不习惯它我又
要怎样赎罪呢?”
“你没有罪你也没有错。”老人摸着她的后背“你是个好孩子。”
“可是可是……如果不是我妈妈就不会挨打也不会那么辛苦……如果不是我……”海拉哭道“我不是好孩子我是罪人。”
“不你不是。”老人的声音温柔而坚定“这不是你的错……”
“但是……但是……如果我没有罪为什么、为什么我……是这样……”海拉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脑子一团混乱有很多话想说又说不出来最终她扬起了手露出手里的石头抽泣着道“我、我就像这块石头……就像这块破石头一样没人在乎我也没人喜欢我……”
老人说:“不你看这是一块珍贵的宝石啊。”
哭得泪眼朦胧的海拉抬起头看向自己手中的石头。
湿润的深蓝色鹅卵石在阳光下发着光像宝石一样漂亮。
那美丽而又柔和的色彩似乎有一种神奇的魔力治愈了海拉心中某处陈年的疤。
海拉把那块鹅卵石当成珍品一样好好地收藏在床缝里。
这是我海拉想这是我一块珍贵的宝石。
一想到这她就开心地笑了起来。
她在老人那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称赞老人称赞她聪明机灵、记性好、还说她是一个坚强的女孩。
海拉从来没有得到这么多的称赞这么多的认可这些夸奖让她每天都止不住地微笑。
当她情绪崩溃时
这句话像是一个咒语让女孩变得自信又快乐。
一定是因为女巫在这块鹅卵石上施了祝福的巫术才让这块鹅卵石变得如此与众不同海拉想。
“海拉!”听到母亲的声音海拉连忙把鹅卵石塞进床缝然后从床上爬下来“啊妈妈。”
“你在干什么?”穆丽尔问。
“床单有点皱了所以我想铺平它。”海拉心虚地背着手。
“哦。”幸好穆丽尔没有多说什么她只是扫了一眼床就开始和海拉说祈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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