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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洞真教主”几乎想当场拆穿他们身份,可偏偏不能——
在这仙宫之中,别说他作为“洞真教主”本不该见过王诰,便是此前见过,又有什么证据能笃定对方不是王诰?
除非,他就是王诰本人!
可那样与自爆身份有何区别?他非但不能拆穿,还得小心遮掩,以免被这几人看出破绽。毕竟他们不冒别人的名,偏偏冒自己的名,很难说到底是无意为之,还是故意要引他现身。
对周满,他到底有几分忌惮。
于是千仇万恨,都被暂时咽了下去,他眼神阴鹜,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
赵霓裳则暗暗压住心中的震颤,目光从先才说话的周满身上,移到立在最中间的金不换身上,试探着开口:“所以,你便是王诰?”
金不换躬身答道:“正是在下。”
另一侧捧砚的开明童子却显得分外挑剔,插话道:“旁的画师都是孤身前来,便往日笔司考品,也从来只许画师本人,独你一个,还带了别人……”
金不换听出这话中隐有不认同之意,正思索如何回答。
岂料,旁边周满已神色如常地开口:“我家公子身份尊贵,讲究排场,所以走到哪里都要人伺候,时刻都有一大群人跟着,此次来仙宫考品,为示对诸位神使的尊敬,已是减下许多人了。正所谓,‘输人不输阵’嘛。”
“……”
大殿画壁之上,忽然一阵沉默。
殿外众画师听后,更是差点没笑厥过去:十六笔丑东西可真是太会说话了!果然是与六笔人差不多的大脑空空,这跟对着仙宫诸位神使说“只带这几个人来已经算给你们面子了,少搁那儿挑挑拣拣不识抬举”有何分别?
有人不屑嗤笑:“他没有自知之明的吗?我要画这么丑,早一头撞死了!还有脸讲排场,要人伺候……”
王诰早在听见周满方才说“排场”二字时,脸色就已微变,待得听见这声嗤笑,更是连眼皮都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
他王诰名下,何曾画过这般丑陋拙劣的东西?
一时间,将这几人碎尸万段的心都有了!
其余神使的脸色,也并没好到哪里去。
掌管墨司的弥罗仙姝,性情最是圆滑,还能维持住脸上的笑意,只是转头看向赵霓裳这侧时,声音里到底泄露出几分勉强:“霓裳真君与洞真教主,当真要选此人为仙宫画师?须知,画师由何人选中,便得由何人来用……”
赵霓裳道:“自当如此。这位王、王公子,画得看似拙
劣可细品笔墨间实有几分这真意动人。画之一道最难是‘天分’二字。霓裳想便他今日所画贻笑大方他日却未必不能有一番成就。”
金不换忍不住佩服她胡说八道的本事。
殿外画师莫不嗤之以鼻。
只有王诰在听见“真意”二字时莫名向那画中寥寥几笔敷衍草就的三个小人看去不知为何皱了下眉头。
但赵霓裳接着便朝他看来:“只是不知洞真教主这边……”
王诰道:“本尊选出此画只不过是想看看是由何人所画如今既已解惑霓裳真君又对此人青眼有加本尊自不好夺爱此人便记在真君名下好了。”
洞真教主掌管昼国五司之中最特殊的名司连他都这样说其余神使即便再觉不妥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毕竟画师选来是自己用赵霓裳愿意旁人也无法置喙。更何况这位神使乃是近日新降来的或恐还不知道一位好的神品画师在这仙宫中意味着什么呢。
于是有侍从上前将金不换等人从殿中引出在其他画师或是愤怒或是不屑的目光中带着他们穿过道道廊庑直到东侧另一座殿前。
金不换停在门前:“这是?”
那侍从道:“此乃霓裳真君神殿待前面事了真君回来你等便在此处拜见。”
言罢一摆手请他们入内。
此殿规模稍逊自不能与他们先前所见的那座神殿相媲美然而内中陈设考究质朴独有一股清幽之气却显得平易近人了许多。
只是周满等人才走进来便看见殿中那道身影——
青年侧身立在一盏无焰的铜灯前正出神地看着指间缠绕的那几缕柔丝在听见外面脚步声时他便下意识转过了头来不是昔日宋氏那位少主宋元夜又是谁?
他或许不认得周满等人但金不换先前早已从鱼目中见过了他这时岂能认不出来?在视线对上的刹那身形已悄然紧绷。
宋元夜却显然还未认出他们身份只有些迷惑地看向旁边侍从:“他们是……”
那侍从带了几分殷勤:“宋公子这是真君新选的画师
宋元夜先是一怔:“王诰?”
视线落在最中间的金不换身上但仅仅下一刻眉头便蹙了起来眼神里慢慢泛出一股冷意。
怎么说也同出于神都世家宋元夜纵然未必与王诰交好可对王诰不可能没有一点了解这反应必是对他们的身份起了疑心。金不换正思考自己是否要上前寒暄一番装得
更像一点。
可没料,还不等他想好,赵霓裳已经回来。
旁边的侍从反应最快:“拜见霓裳真君!”
赵霓裳按捺住浮动的心绪,才一步入殿内,见得殿中场景,先是一怔,随即才如常笑起来,目光落在宋元夜身上:“你怎么来了?”
宋元夜颇为忌惮地扫了金不换等人一眼,却道:“我有话和你说。”
说着便上前来,拉赵霓裳重到殿外。
“少主可是想问,我为何会选王诰?”赵霓裳对他要说什么,其实已有隐隐的猜想,但偏偏故作不知,还解释道,“少主有所不知,当初进白帝城前,霓裳虽持墨令,却不知该如何作画,多赖他一言提点,才画成如今这副模样进来,那日才能救下少主……”
自那日被赵霓裳救后,宋元夜便跟随她进了仙宫,对外只称是赵霓裳新觅的下属。赵霓裳早将自己成为神使的前因后果告知,对白帝城外这一节,他自然清楚。
只是听了她的话后,他的眉头不仅没有松开,反而皱得更紧。
宋元夜又朝殿内那几人看了一眼,道:“可若那人不是王诰呢?”
赵霓裳眉梢轻动,面上便浮现出一抹讶异:“不是?”
宋元夜神情凝肃:“同在世家,王诰素日做派,我再清楚不过。此人性情极傲,且修炼丹青之道已久,下面精心择选的侍女尚不入他法眼,怎会允许这一个十六笔人随时身侧?”
赵霓裳回过头去,便见此刻作为十六笔人的周满也正朝殿外看来。
二人目光有刹那的交汇。
赵霓裳神色如常,似乎思索了片刻,便道:“少主果然高见。”
宋元夜微微一愕。
赵霓裳望向他,唇畔挂上了笑,低声道:“先才画考时我见了他们,心中也有疑虑,只是毕竟不敢确认。还是少主洞察秋毫,一眼就看出他们破绽所在。”
盈然的目光,带着一点羞赧的欢喜,柔和得仿佛春水。
宋元夜何曾被人用这样的目光注视过?
在宋氏时,无论胆识谋略还是修为天赋,他哪一样都不如妹妹宋兰真,早已经习惯了旁人事事先问妹妹如何处置,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直白地称赞他,全然信任地依赖着他。
宋元夜脸上迅速掠过了一抹不太自然的神情,遮掩般避开了目光,转移话题道:“那你现在准备如何处置?”
赵霓裳将他那一刹的难为情收入眼底,面上却只作不知,思考片刻后,道:“我们既知他们身份,便是他们在明,我们在暗
,不如静观其变,看他们有何目的。只是他们若知少主身份,恐怕不好再装下去,或许要委屈少主……
说到最后这句,她咬了唇,有些小心翼翼地看他。
宋元夜动容道:“我不与他们打交道便是,算得上什么委屈?只是他们居心叵测,你要小心些。
赵霓裳望着他点头:“好。
宋元夜面上又不免一热,只最后看了殿内那几人一眼,便与赵霓裳话别,先行离去。
他二人在殿外说话,周满等人在殿内听不太清,但见原本有所怀疑的宋元夜竟然就此离去,几有对赵霓裳言听计从之感,不免都生出一种微妙的可怖之感。
连周满都要思索,如今该用什么态度对赵霓裳。
可没料想,在挥退侍从后,赵霓裳来到众人面前,对着周满,便郑重地躬身一拜:“霓裳见过周师姐。
周满不禁一怔:“你就不怕认错了人?
赵霓裳起身,面上神态与当初在剑门学宫时相比竟无丝毫变改,只是多了几分自信的光彩,笑道:“还在白帝城外时,宋兰真听说师姐入城,连画都未及画完,几笔草就,便也跟入城中。霓裳见过她所画,又料想当时师姐身陷世家围攻,恐怕也没多少功夫仔细作画,恐怕比宋兰真所画好不到哪里去。先才画考,先见那一幅画已猜了师姐身份,再见到师姐,自然更无疑处。
王恕与金不换听了皆想,她思虑妥帖周全。
赵霓裳却又道:“只是仙宫实为险地,师姐此来,是为……
周满本是循着望帝所给的线索而来,又怕还有个邪画师王诰不知何时就会来坏事,是以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问:“你在仙宫既久,又居神使之位,可曾听过色教?
赵霓裳一怔:“自是听过。
周满便朝站在旁边的朱元看了一眼,问道:“那这仙宫之中,是否有一座大湖?
赵霓裳错愕:“大湖?
她露出了几分迷茫的神色:“仙宫在山巅绝顶,怎会有湖?
众人都看向朱元。
在破庙,朱元吐露赤松子身份与色教源起仙宫时,他们就已仔细问过。说仙宫中有一座湖泊,赤松子曾带他去过。
可来到仙宫,却并无湖泊?
连朱元都没反应过来,终于忍不住插话道:“师父带我去过的,很大很大的一座湖,湖面下还有影子……
赵霓裳不知这少年身份,但料想他能被周满等人带在身边,必是对他们要查之事至关紧要之人,因而不有半分轻看,考
虑片刻后问:“那湖与别的湖,可有何处不同?”
朱元微怔,开始回想。
可随着回想,他青稚的脸上,便渐渐浮现出一种奇异的迷惘,仿佛搜肠刮肚,都找不出合适的形容:“那里都不一样……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湖,是,是那种画不出来的湖……”
金不换低喃:“画不出来的湖?”
周满却问:“你师尊呢,当时有说什么吗?”
朱元道:“师尊说,我们都从那湖中来……”
那时的朱元,年纪尚小,还一片懵懂,连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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