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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在泥盘街附近盘桓的各大势力眼线,几乎是在第一时间门便将消息传了回去。
陈规得知时只觉荒谬:“连王氏都不想搅这一趟浑水金不换请这些人来,难道指望他们敢为他助阵?”
若愚堂这边,也是时刻紧盯着泥盘街的动静。
毕竟王恕近况不好,他们固然不关心金不换的事可周满在里面搅和,他们无论如何得保证周满的安危——
剑骨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孔无禄知道泥盘街那边来了客人后第一时间门的反应其实与陈规相差无几甚至还更诧异:“这些人的身份放眼六州一国虽然也算得上贵重,可毕竟还年轻修为尚浅在各自的门派里绝没到话事者的地位。金不换得罪的是陈家陈家背后是宋氏他们才认识多久,难道肯为金不换拔刀相助?交情有这么厚吗……”
这段时间门以来韦玄一直都有些神思不属。哪怕已经知道了王恕时日无多可究竟要怎样才能说服他让他愿意接受更换剑骨呢?韦玄实在想不出来。
此时听见孔无禄的困惑,他仍盯着桌旁那根藤杖眼皮都没抬一下,只不在乎地笑一声:“你说周满抢了寄雪草,会干什么?”
孔无禄想也不想:“当然是炼春雨丹啊。寄雪草除了炼春雨丹难道还有别的用处?”
韦玄又问:“那你炼出春雨丹要怎么用?”
“春雨丹能改善人根骨我若炼成,自是服下几枚……”孔无禄先是下意识开了口但很快便觉不对猛地打了个激灵“不不对。抢寄雪草的虽是周满可用寄雪草的必定是金不换!我若是他身处如此困境又得寄雪草炼成春雨丹这等稀世丹药当然是、当然是……”
说到这里孔无禄脸上已出现了几分骇色心跳宛若擂鼓:“长老他们——他们如此行事若传将出去恐怕、恐怕……”
“周满与那金不换行事皆非莽撞之人何况还有我等……”韦玄本想说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让此事走漏了风声然而话到此处时却不知为何声音小下来好像因此想到了什么竟慢慢道“不你说得对这绝不会是一件小事。”
他那一双老迈的眼底忽然掠过了一抹奇异的神采只是毕竟已不再年轻便如蒙了灰尘一般不那么明亮于是显出一种幽深的晦暗。
孔无禄也不知他为何调转话锋正自奇怪却见韦玄已起了身拿起那根藤杖走到外间门廊上
盛夏清晨
的日光尚不强烈,柔和而均匀地洒在那座简单又陈旧的城门上,原本绣着一柄小剑的旌旗在经年的雨打日晒下褪去了原本的颜色,与那灰黑的城门融为一体般,在混着些烟火气的细风里招展。而那柄由无数兵刃法器卷成的巨剑,依旧以一种旁若无人的姿态矗立在宽阔的朱雀道中央。
此时临着东面泥盘街这边,已立了三男二女一共五人。
最左侧的女子腰缠璎珞、环佩叮当,顾盼间门眉目流转勾魂摄魄;旁边另一名女子则大大咧咧,英姿飒爽。另三名男子,其一衣着简朴,身形瘦削,一脸的单纯磊落;远处的青年却是浓眉大眼满面硬朗的豪气;唯独最右边的青年,生得也算一表人才,然而才一进得城中,便伸头缩脑,左顾右盼,跟只猴子似的闲不下来,还走到朱雀道中间门,想探手摸那柄巨剑。
左侧那女子看得一眼,便凉飕飕提醒:“此剑乃望帝为止干戈而立,凡近其一丈之内者都会为其激发的剑气所斩,劝你若还想留着你那爪子继续打退堂鼓,还是别碰为好。
那青年顿时吓得缩手,抱怨起来:“这么厉害?妙仙子你为何不早说?我可不像你们,我是头回来这儿啊。
那“妙仙子却不再理会,而是举目向云来街的方向扫去。
若有对如今的剑门学宫十分熟悉之人在此,只怕已经一眼认出:在这节骨眼上来到街口的五人,不是别人,正是凉州日莲宗神女妙欢喜、南诏国国师弟子李谱、蜀州峨眉派弟子余秀英、青城派弟子霍追,再加上一个来自瀛洲的剑宗传人周光。
妙欢喜举目向云来街看去,众人也不由随她调转了目光。
只见这清晨时分,街面上乍看浑无异样,然而仔细分辨便会发现,不远处或精致或豪奢的层楼里,隐约立了不少人影,分明都在看着他们这个方向。
当妙欢喜等人向他们看去时,他们竟也不闪不避,似乎并不在乎被发现。
妙欢喜的眸光一时闪烁,颇有深意地叹了一声:“难怪别人都不肯来,分明知道这一场不是鸿门宴却胜似鸿门宴啊。
她话音刚落,一道清越淡静的便在她身后响起:“妙仙子怎到了这时候才感叹?你不该是正知道这场胜似鸿门宴,才特意来一趟的吗?
这声音耳熟,说话的风格也耳熟。
妙欢喜唇畔顿时挂上少许笑意,回头看去。
果然,来的不是周满,又是谁?
照旧那一身玄衣,信步自泥盘街上走出。尚未散尽的晨雾,被金色的日光一照,只在她微冷的眼角眉梢晕染出稍许
暖色。其姿态仍像以往,如雪如山般峻拔凛冽,仿佛这一个月来在学宫外搅动风云的那个人与她毫无干系一般。
且那眸底神光,似乎还更为内敛了。
原来若出鞘之剑,现在却好似收剑还鞘,只在众人眼底留了一抹圆融的剑光,以供遐想。
这修为……
妙欢喜忽然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见;李谱等人后知后觉,直到周满走近了,才发现她竟然已到金丹中期!
学宫中修为最高的陆仰尘、宋兰真,现在才不过金丹中期啊!
周满这才多久?
上回离开学宫时,她都从参剑堂剑首掉到门神了,现在才短短一个月过去,忽然就到了这种境界!
周光舌头都险些打了结:“周师姐,你,你的修为……”
周满见了他,却是皱眉:“你怎么也敢来?”
周光其实没懂她为何要用个“敢”字,下意识道:“金郎君不是说要设宴答谢大家当日搭救王大夫的好意吗?我想着正好近日悟剑有些感悟,又想师姐多半与金郎君一块儿,若来了说不准能与师姐切磋切磋,便来了。”
周满突地无言,心中多了几分复杂。
请帖是前夜发出的。金不换在经过长达十日的考虑后,最终还是决定假答谢为名,向学宫中所有与他有过交集的同窗发去邀请,只说当日参剑堂横遭陈仲平刁难,泥菩萨为护他身受重伤,幸得众人相助关切才及时将人送回泥盘街救治,拳拳心意难表,特于今日泥盘街设宴以谢。
但无论是她还是王恕,甚至是金不换本人,对结果都毫无期待。
毕竟现在无论哪方势力,抢着与金不换划清关系都来不及,谁还敢来?
哪怕最终一个人都不到,也不太出乎他们意料。
可现在,不仅有人来了,且一来还是五个。里面甚至有周光这样头脑简单什么也没多想的傻人——
不管是妙欢喜还是李谱,余秀英还是霍追,哪个不是有宗门有师承、背景深厚的?即便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时刻来到泥盘街,陈家与宋氏料也不敢对他们怎样。
可周光?
空有个剑宗传人的名头,实不过自己孤零零一个,竟然也敢来。
周满不禁想:或许正因为他这一分简单,才会得了他的青眼吧?
她慢慢笑了笑,到底是没再说什么,同众人简单寒暄了两句,便引他们往泥盘街尽头那座小楼走去。
李谱以前从未来过这里,不免好奇地四处张望。
似妙欢喜、余秀英
、霍追等,却已是轻车熟路,见怪不怪了。
这段时间门周满都待在泥盘街,混得已是十分熟了,沿途不少早起的脚夫或者摆摊的商贩经过,都笑着冲她打招呼。
妙欢喜见了,便道:“我向来只知泥盘街是金不换的泥盘街,倒是头回见他们对别人也这样客气。看来,周师妹近来同金不换是走得近了,那杀陈家六人的事多半也不假了。陈寺之死,金不换尚只是有几分嫌疑,都已遇到如此大的麻烦;周师妹如今实打实杀陈家六人,是板上钉钉的血仇,恐怕不好善了吧?”
周满心道,自己也没想过要善了。
她只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分明一副绝不为此事烦忧的架势,妙欢喜见了,不免有些佩服她胆气,于是改了话题,转而问:“咱们那位‘门外剑’王大夫,动用长生戒,伤得也不轻吧?不过有一命先生妙手回春,想来如今该好了?”
周满脚步,顿时有片刻的迟滞,似乎微微怔了一下,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答。
好?怎样才算好呢?刚醒来时,神光焕然,近乎夺目,算好吗?近来炼制春雨丹,拆解炼丹步骤,细心谨慎,无有差错,算好吗?似乎都算,可她心里就是觉不出一个“好”字。
前阵子刚开始炼丹时,金不换手下有位重金网罗来的炼丹师,年纪颇长,经验老道,只是以前都在锦官城待着,现在忽然被召回泥盘街,头回来到这样破落简陋的地方,心中难免有怨气,看哪里都不顺心,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见王恕第一面,这位炼丹师就眉头大皱:“年纪这样轻,修为这样浅,以前甚至都没亲自炼过丹,郎君竟要我事事听他差遣?简直荒谬!”
即便在知道王恕师承一命先生后,他态度也并不有改:“一命先生又怎样!一命先生的弟子就能随意支使老夫了吗!”
周满当时便觉此人本事不大,脾气不小,十分讨厌。
王恕却没生气,反过来还劝周满:“我往日的确毫无炼丹经验,旁人不信才是寻常,甚至可说是谨慎负责。凡能被金不换看上的人,至少心地都不坏的。何况眼下用人之际,实不该计较太多。”
周满于是冷笑:“以前只知你是泥菩萨,倒不知你什么时候还是活菩萨了。”
说完就抄着剑走了。
后来听人说起,进炼丹房出来的第一天,那位炼丹师脸上的倨傲便消失不见了,只常常看着王恕走神,对着泥盘街那些低矮的瓦檐和常常沾着污泥的街面,也不再抱怨半句。
今天清晨第一线天光照在
屋檐时,最后一炉丹药也炼制成功。
王恕靠在墙边的椅子里,累得睡着了。
那炼丹师看见,蹑手蹑脚地朝他走过去。
周满正好过来查看炼丹的情况,见着这一幕,下意识以为此人心中仍然不满,是要趁机对泥菩萨不利,拇指立时抵在了剑锷上。
可没想到,那名炼丹师只是上前捡起王恕落在地上的一株寄雪草,轻轻放回了桌上,动作小心翼翼,仿佛怕吵醒了他似的。
只是王恕浅眠,还是醒了。
他似乎对自己竟然睡着,感到几分歉意,笑着同那炼丹师说了几句话。
对方很快便自自己袖中取出几页纸来,打开来向王恕请教。
这老头儿分明已是满头白发,可对着王恕时,却是微微倾身向前,宛若学生听课般,生怕错过他说的每一个字。
那时,丹炉里还燃着少许未灭尽的火焰,王恕那张清隽的面容在火光照耀下显得异常平和。
周满站在门旁看了半晌,心中却不知为何,升起几缕飘忽的惆怅。
她将拇指从剑锷上移开,终究没看太久,干脆从楼中出来,往泥盘街口来接人。
此刻妙欢喜见她神情有异,不由问:“难道情况不好?
其余人也都投来关切的目光。
周满回神,寂然半晌,却轻轻道一声:“好不好,我也讲不清。
众人闻言,不免奇怪,刚待要问。
但话到此处时,街尾那栋二层小楼已经在望,王恕正好与余善说着话走出来。
众人抬头一看,全都愣住了。
若说周满相比一个月前,几乎毫无变化;那么眼前的王恕,比起一个月前,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
天光点其眸,清风振其衣。
便似玉树临阶前,浑然谪仙立凡尘。
若非他眉眼五官如旧,众人几乎都不敢认这是他们认识的那个“病秧子“门外剑。
直到这时,妙欢喜才明白,周满方才为何会有那样模棱两可的一句话。她下意识皱了眉头,反应与当初的周满如出一辙。
只是这一个月来,周满早习惯王恕的变化了。
她神色如常走上前去:“客人都登门到访了,他一个主人家,该不会该躺在楼上睡大觉吧?
王恕一笑,还未回答,金不换不满的声音便从门内传来:“周满,这些日我是清闲了些,可你也不必逢着机会便来诋毁我名声呀。
众人心中皆想:你的名声早一片狼藉,还用人来诋毁?
话音落时金不换人已经出来。
倒和周满一样变化不太大看着仍跟那富贵闲人、纨绔子弟撕的一身与这条泥盘街格格不入的华贵衣袍洒金川扇在手一派说装不装说不装又有那么点装的倜傥风流。
他摆手请众人进门只道:“这种时候还敢应邀前来诸位当真是胆气豪壮、义字当头啊请进、请进。”
李谱与周光还没反应过来依旧直愣愣盯着王恕看。
余秀英却是素知金不换秉性立刻警惕道:“可别戴什么高帽捧也没用。我可不是来帮你助阵的哼不过是难得见你倒霉专程来瞧瞧你现在混得有多惨罢了!”
霍追也笑道:“我们虽没觉得自己那日有什么襄助的地方但说要设宴
若换了往日金不换怎么也得出言还击两句。
可事实上今日来的除一个周光可能的确不太清楚状况外余下的几个谁不是心知肚明:不管他们背后的宗门如何他们本人来到这里就是对陈家与金不换之争的表态。想听金不换倒霉坊市间门多的是传言;要吃山珍海味付点灵石便有。若非心头有个“义”字谁真来趟这浑水?
是以此刻他笑了一笑并不反驳。
众人心里各揣着心思被他引入前厅。只是进得门来一看正中那一张长桌上别说什么美酒佳肴、山珍海味了就是连一杯茶水都没准备!
霍追叹了口气:“就算要拉我们下水也不该如此敷衍吧?说了要设宴答谢你连菜都不准备一桌吗?”
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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