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阁闻铃》全本免费阅读 ggd8.cc
寒夜剑顶,萧风自门外吹来,剑阁内仅点着的一盏油灯晃动着,照得那尊武皇造像身后五色的焰形背光也跟着闪烁不定,周满就坐在下方,心绪亦难平复。
往日一遍就能成功的功法,今夜连掐了三遍手诀,也始终未能成功。灵气在体内转过一个小周天,稍稍一个抑制不住的杂念扰动,才凝结在指尖的金芒便立刻消失,黯淡下去。
周满皱了眉头,睁开眼看着自己指尖,面无表情。
望帝刚往香案前那只花觚里添过水,此时盘坐在角落里,一半面容被阴影覆盖,一半面容则被闪烁的焰光凿下更深刻的皱纹,只道:“自半个时辰前进来开始,你便心神不宁。
周满攥紧手指,终于慢慢道:“我见到张仪了。
那半坐在阴影里的老者,抬起被褶皱压满的眼皮,竟没有多少惊讶:“这么久,也该来了……
他问:“此人如何?
傍晚乱坟岗上所见,于是再一次浮现在周满眼前,她想了许久,才道:“普通。
望帝一怔:“普通?
周满点头,复杂极了:是的,普通。
——就在那样寻常的山坳里,一片衰草丛生的乱坟岗,一个衣襟染污破损的普通人。至少看起来是那样,甚至或许是从凉州徒步经行蜀道,一路翻山越岭而来。谁能想象,那看起来带了几分倦意与狼狈的白衣文士,便是传说中连夺五州剑印的天人张仪?
在她道破其身份时,无论前面的王恕还是后面的金不换等人,无不瞠目立在原地,不敢相信。
只有张仪自己,平静如许,抬眸后向她解释:“我与这位大夫乃是偶遇于山间,对他并无恶意,还请不必误会。
周满却哪里理会?
在这山野间如此突然遇到张仪的情况,实在是她所未料,自然更没有半分准备。哪怕他表现得温文尔雅,甚至夺五州剑印至今没有滥杀过一个无辜,可她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夜血染玉皇顶,此人踏月自人潮中分水一般走来,对她说“水满则溢,月满则亏……
此时此地,无人是张仪对手。
周满不敢将自己与众人的安危置于险地,手中的剑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攥得更紧,只简短道:“走吧。
众人在警惕惊愕中,随她离开,张仪也并未阻拦。
只是王恕回头看了一眼,神情不是很对。
周满便问:“你同他谈了什么?
王恕转眸与她对视,里面是艰难压抑的情绪,几度张口,才慢慢道:“我去救人,他说那
人是要求死。他杀了他,这是慈悲……”
那一刻,周满震住了。
为他那一双深藏着痛苦与挣扎的眼眸,也为他简单话语里所揭示出的那个张仪……
杀戮,也是慈悲的一种?
那难道那夜玉皇顶,屠尽她门众,逼她交出倦天弓,也是慈悲的一种吗!
旁边倒下的白幡在风中颤动,周满仿佛又回到那夜尸骨横陈的玉皇顶上,今生荒谬与前世大恨交汇,胸中情绪激荡,只回头向那山坳的乱坟岗上看去。
那被世人称作“天人”的张仪,杀完人后,竟是轻轻伸手,将那人消失了生机的眼睛合上,声音里有种天地归于寂无的静:“天地为棺椁,日月为联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赍送,方知生尽死来,不亦幸乎?”
然后才一笑,起身,穿过乱坟岗。
薄雾模糊了他飘摆的污衣,只有腰间那五枚剑印与一封书帖相碰击的声音细碎传来,不一会儿便不见了影踪。
与前世何其相似?周满与此人见过两面,一次是他此人率着千门百家围攻玉皇顶时,一次却要更早,是她执掌齐州、取得倦天弓后不久。
那时她应儒门之邀,下岱岳主持颂圣文会。
颂圣文会是儒门对外召开的大典,汇聚天下文人,作诗论文谈经讲道,一显才华。
首日结束,她刚从杏坛出来,经过曲水流觞亭,却见一人身无矫饰,一身白衣,戴笠端坐溪畔,手持鱼竿,直钩垂钓。身边则随意地摊放着一封青底金字的书帖。
周满不由停步,但三思后一哂,举步要走。
那垂钓之人便笑:“帝主心既已动,何必要走?”
周满负手道:“已是设局,再若不走,岂非阁下直钩所钓之鱼?”
那人闻言,摘下斗笠,侧头看她。
实是一张说不上美丑的脸,又或者于天人而言,美丑根本不重要。只有那斜阳余晖穿过溪畔林隙,照在旁边那封青底金字的书帖上,又将书帖上的字影返映到他衣袍上、面颊上。
于是周满下意识向那封青底金字的书帖看了一眼,最醒目的大约是右侧帖首“生死青书”四字。
那人坦然道:“不错,在下此来,只是想亲眼看看齐州的新帝主。”
周满收回目光,道:“那阁下现在看到了。”
她看不透这垂钓之人的修为,自然早在方才三思之际,便对对方的身份有了猜测,面上轻松,心中却犹为忌惮,话说完,也绝无与此人深谈之意,径直转身离去。
后来使人打听,
果然是张仪——
世间成千上万修士,谁人不想悟道突破,踏入天人之境?可被世人称作“天人的张仪,却偏偏乐于以凡人姿态现身世间。
两世记忆交错重叠,编织出的却是一个迷雾重重的张仪,周满实在无法形容自己心中的感觉:“兵不血刃,先败陆尝,后引得凉州三日大雪,夺五州剑印如探囊取物,现身山野又与世间凡夫俗子别无二致……
就是这样一个人,前世辅佐王杀,屠戮玉皇顶。
周满感到空茫:“这就是我们的敌人?
望帝大约也没想到,与她一道沉寂下来,于是剑阁里便知听得见风吹过门扇孔隙的声音。
过了许久,他才道:“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周满眼底却闪过一抹决然,那种“偏要为之的强硬又回到她身上,却是道:“不到最后,焉知鹿死谁手?
前世张仪来见她,她认定张仪辅佐王杀,而王杀的剑骨取自她身,而那时剑阁金铃刚响后不久,张仪必是奉了王杀之命,来看看自己这个所谓的“继承了武皇道统的齐州新帝主,究竟是何模样。
只是后来,她每每忆及那一面,总觉得有一处细节十分刻意:那便是张仪身畔那封摊开的青底金字书帖。
虽只一眼,可直到如今,周满都还能回忆起上面自己看到的零星文字,只觉玄奥无比。然而一旦当她想要向人转述或者于纸面默出,一切却又立刻变得模糊……
竟是一门只可神会不可言传的功法!
算无遗策的张仪,可能是不慎将这门功法摊在外面给她看到吗?周满不信。可若说是故意给她看,为的又是什么?
这一点,始终使她无法理解。
直到后来,泥菩萨遇刺,她将那桃木细锥上的图纹描摹在纸上,故意放到宋兰真面前试探她是否见过时,才陡然间有一种猜测,张仪是否也在试探她是否见过那一门功法呢?
可那日千门百家围攻玉皇顶,周满记得清清楚楚——
张仪所用,分明就是这一门功法!
极有可能是传说中的《太玄真一经》!
他为何要以这一门功法试探自己?周满百思不得其解。
但此时此刻,她万般庆幸:哪怕那日只看过一眼,所记得的内容根本不多,可至少,对张仪他们不再是一无所知。前世望帝败给张仪,身死道消,蜀州于是任由世家宰割,可这一世,她想要以自己仅有的所知与所能,帮助望帝,阻挡张仪,保住蜀州!
周满垂眸,先从身边那一堆丹药瓶罐里
随意抓起一只倒出一枚回复元气的灵丹服下然后迅速归拢先前散乱的心神重新推演起来。
手诀每次打出都犹为艰难。
这一门来自张仪的功法显然不是她如今的修为与境界能够驾驭以至于需要事先服用丹药且在指尖金光凝出的瞬间冷汗便涔涔覆在额头。
那位老者在暗处注视着只觉她身上有一股强大的执念才能好驱使着她坚持到如今一时竟有几分动容:“以你如今修为要运转这一门功法实在太过勉强。已经三个月你做得够多了。明日便是抽签不怕影响春试吗?”
周满坚定而平静:“这一生我有非做不可之事。”
望帝无言目中却渐渐流露出一种欣赏。
那尊武皇造像立在剑阁高处拈花不语。
夜尽天明旭日如涌金一般从地底喷薄而出一寸寸将辉光覆盖剑阁从檐角长满青苔的金铃到门扇覆盖铁锈的锁头再到一级级坚硬的台阶……
远处学宫周遭十六座旧的擂台已经拆除。
新搭建起来的两座擂台更大且皆有阵法覆盖改落在学宫与剑壁之间离地三尺直径五丈。
辰时未到剑壁前方就已人潮如涌甚至有不少胆大的观试者攀上鸟道俯瞰下方等待着抽签的开始。
进入前十六的参试者
只有周满还不见影子。
王恕与金不换几乎都是一夜未能成眠。
只不过金不换是在担心又去了剑阁的周满王恕却是在想昨日遇到的张仪。
分明都是歪理邪说可不知怎的每当他将双眼闭上那些话便会浮现在耳旁。
尤其是那一句:活得艰辛时原来从不曾想过死吗?
在清透的晨光中他摊开手掌向自己掌心看去。
那道乌红的命线已爬至手掌的边界伸向中指指腹。
但在金不换转头同他说话时他便无声无息将手掌拢了。
金不换朝四面找过难免有些担心:“周满昨夜没回东舍但愿她还记得抽签的时辰。”
话音刚落学宫那头晨钟敲响岑夫子站上高台。
金不换心头一跳正自焦急想往剑壁上去寻人可谁想才一转头就见周满不知从哪个方向过来已经站在他们边上。
金不换顿松一口气:“你可算还记得。”
王恕却注意到她神情沉冷眉目间隐有倦意于是问:“望帝陛下与那张仪何时一战?”
周满摇头:“不知。
谁知道张仪何时进剑门关呢?也许十天半月之后,也许下一时,下一刻,没有人能够预料。
昨日长亭中那些人,大多已经回去,而此刻这剑壁之下乌泱泱一大片,人人等着抽签开始,等待着更精彩的角逐,却无一人知道张仪随时会来,大战随时会起。
只有昨日同样在场的李谱,满心忐忑,时不时朝周满看来。
世家那边已王诰为首的几人在左侧,与右侧剑门学宫众人,立作泾渭分明的两派。
岑夫子在大风中振臂,朗声道:“今日举行前十六抽签大会,由学宫诸位夫子与六州一国各位贵宾共同见证,规则依循旧例,分为三条。
说到这里,他便看向剑壁左侧。
一行行金色的文字,在虚空中浮现出来。
第一,前十六进八的比试对手与擂台方位,依旧由剑试印记自动排出,此后八进四、四进二、二进一的对手,则由上一轮相邻组的胜者自动组成;
第二,春试前十获得进入白帝城的资格,前八将在前十六进八这一轮决出,剩下的两个名额将在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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