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阁闻铃》全本免费阅读 ggd8.cc
夜幕悄然降临,冯其带着那柄断剑孤身行走在山林里。古松怪石之间,是由上古先民集百代之力、开山裂石方才辟成的蜀道,而前面三十里外的明月峡正是其中最险峻的一段。
若换了往常就是给冯其一百个胆子他也未必敢往这边走。
可如今他活着只如一具皮囊,又有什么好失去呢?既无可以失去的东西,自然也就没有了恐惧。
明月峡是从蜀中去往中州最近的路。
他已是无家可归、无处可去,想了许久,此生唯一还想看看的,竟是许多年前曾经到过的神都。只不过那时他站在那高耸入云的城门外不敢进去;可这一次他想走进去,看看清楚。
山林里忽然传来一阵枭鸟的怪叫。
可冯其心神恍惚埋头走路全未注意。
数十道黑影集结成队各自踏着法宝毫光,紧贴着山林树梢飞过,没有发出半点声息只向西北方向的明月峡疾掠而去浑如鬼魅。
月出东山,浩荡江水自北向南穿行于崇山峻岭所形成的陡峭峡谷之中粼粼的波纹将银色的月光揉碎,洒遍江面。
明月峡宛若一位神秘的美人,只有到了夜里,才肯将她静谧的魅力显露。
只是越是美丽越是危险。
深谷里隐约传来兽吼风啸;断岸上
金不换就立在江湾对面的断崖上巉岩乱石遮蔽着他的身形不远处便是早已屏息埋伏在此地的杜草堂、青城派众修而江对岸的西阁道与江这岸的东阁道上则是峨眉派与散花楼。
蜀中四门俱已就位可还不见周满。
他抬眼看了看已渐向中天移去的霜月一估时辰眉头微蹙正想找人询问。没想到正好才一转头便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自后方山道轻巧地腾跃而上。
周满玄衣如夜脚步无声一双眼神光内敛脸容格外平静看起来与平日并无两样。
但金不换一眼发现她佩戴于右手无名指上的那枚枯木戒环隐隐与先前不同了。
他心念一动:“你去百宝楼了?”
周满点头向他走来:“刚出来不久没耽搁吧。”
金不换道:“邱使他们还没到算不上耽搁。你可真是潇洒还有心思去百宝楼那尊泥菩萨可是被你欺负得够呛。”
周满刚走到他身边向着
东西两边的阁道看去听得这句忽一扬眉回眸看他:“什么叫欺负?”
金不换轻叹:“是不是欺负你自己知道。”
周满想起先前城门口那一幕就忍不住来气只睨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我此生只求痛快哪怕忍也只是忍一时之痛求一生之快。谁若让我不痛快自然也别想痛快。”
金不换无奈一叹:“我以为你只对敌人如此可菩萨难道也在此列吗?”
周满便道:“很小的时候我养过一只兔子巴掌大皮毛雪白摸上去很舒服。它什么都好脾性也温顺可就有一点太笨。带露的草吃不得它却总要去尝。我训它它也听不懂有一回不让它吃它急了还张嘴来咬我。可咬又咬不痛只可怜巴巴缩在篱墙角落怎么也学不来山中的猛兽……”
金不换听懂了可正因听懂反倒比先前更复杂:“可周满他不是你的兔子。他只是一尊泥菩萨吹风淋雨已够他难受若敲打太厉害总不免有碎的时候。”
周满竟道:“那不正好吗?”
她平静的声音里有一种隐晦的残酷:“敲碎了、打烂了才正能铸成新的。”
金不换怔住。
哪怕是对周满熟悉如她在听了这样一句话后也不免感到夜里江风生寒。
过得许久他才用一种复杂的目光注视着她慢慢道:“周满你这个人有时真的很霸道。”
周满听出他谨慎的不赞同但并不在乎。
此时戌时已至百宝楼那位邱掌柜终于带着人悄无声息地从另一个方向的山道上出现。
平日里波澜不惊的脸庞为一层肃穆笼罩。
而紧随在其身后的除了蜀中四门的四位首座赫然还有学宫中岑夫子、剑夫子等诸位夫子!
周满察觉到动静转身看去时却并不感到丝毫意外。
反倒是那面容沉冷的岑夫子看见她
若是宋兰真在此见了这场面恐怕要大吃一惊——
此刻现身于明月峡的无一不是望帝麾下数一数二的人物几乎等同于大半个蜀中精锐的力量!
有什么理由能让他们在这样一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夜晚聚首于此呢?
只可惜……
周满淡淡想这样的场面并不是谁都能预料。
邱掌柜的目光先在她脸上停顿片刻然后才站在高处俯瞰整座明月
峡,道:“我等张了这样一张巨网,他们别只放些小鱼小虾来投才好……
一切都是一场精密的计划,先故意使人漏出寄雪草与春雨丹的消息,以三大世家消息网之广必然能迅速查知,顺藤摸瓜,他们再借机铺排线索,一步步误导他们进入明月峡。
如此,才方便一网打尽,以雪水淹泥盘街之旧恨!
不过最后能有多少人自投罗网,众人却都觉得不好预料。
除了周满。
她轻轻搭下眼帘,看着江心里鱼鳞似的银光,只道:“宋兰真不会让邱使失望的。
她年少时便经历宋氏内部种种倾轧,以稚龄护住兄长少主之位、降服诸多附族,心机手段哪一样都不缺,心细且胆大。
对泥盘街的谋划失利,春雨丹的消息却恰好出现,宋兰真只怕猜到其中会有猫腻,但一来明面上望帝对水淹泥盘街之事保持了沉默,二来明月峡这样的地方三州不管,谁也不必太顾忌望帝,想派多少人来就派多少人来。
她不会令宋氏单独涉险,可若拉上三大世家联手,损失的风险自然被降到最低。
今夜溯游而上的鱼,绝不会太小。
她话音刚落,金不换手里捏着的传讯符就亮了一下,里面传出霍追颇有深意的声音:“肥鱼进网了。
众人于是相互看得一眼,也无须谁多指挥,便都心领神会,按照昨夜定好的计划四散开去,各自隐匿起身形,静静等待。
月白风清,峡谷江面,一时满载杀机!
此刻,三大世家一行足足上百修士,才刚过得前头一片峻岭,朝着明月峡江湾的方向行进。
山高林密,众人初到时皆是驾驭着各自法宝,在林中穿行。只是越靠近明月峡,山中古树越是枝干虬结,几乎交织成一片片树网,已不再适合御剑飞行,且众人也怕打草惊蛇,干脆便收起法宝身形下落,改为在地面行进。
虽然所遇皆是巉岩枯藤,可这些人无一不是千里挑一的精锐高手,走在这险峻山间,也如履平地。
王氏仅出了二十人,不到宋、陆二氏的一半,但其队伍由长老廖亭山带着,竟隐隐走在最前方。
陆氏夷光楼那名修为也勉强有化神期的贺总管,对其简直恭敬有加,一路都在奉承:“廖长老在神都时可是侍奉在王大公子身边的,小小一个明月峡,二公子居然派了您来,多少是有些杀鸡用牛刀了。
陈规绷着一张脸走得靠后,心下十分不耐。
那廖亭山倒是滴水不漏,没被贺总管一捧就飘,只道:“大公
子也好,二公子也好,皆是人中龙凤,自有筹谋。敝人只知主家有命,断不敢辞罢了。
如今王氏上下谁不知王诰生死未卜?眼见着二公子王命暂代家主之责,人人都在暗中看着风向,廖亭山也不例外。
那贺总管自是心念一动,便想到此节,隐隐含了几分刺探道:“您说得是,是我糊涂了。听说大公子至今还昏迷不醒?
廖亭山只道:“此事早已呈递终南山,报与苦海道主知晓,道主闭关多年,神通广大。那王杀区区小术,难道还能难倒道主不成?
贺总管心道那狗屁的苦海道王敬小二十年没出关了,天知道他到底是真要突破,还是寿数将尽。可面上却是越发肃然起敬,仿佛油然生出一股佩服:“哎哟,我都险些忘了,王氏既有苦海道主坐镇,哪儿有什么可担心的?我听人说,道主闭关多年,修为比望帝都未必差。前回那张仪来时,人人都说,若是道主出关,必叫那张仪有来无回!
廖亭山上一次见王敬已是小二十年前的事,但那种一眼看来便几乎能将自己看个通透的恐怖,却始终留存在他心间。
他是早年跟着王敬的人,由王敬提拔。
此时贺总管总算夸到了点子上,廖亭山隐隐觉得与有荣焉,但口中犹自谦逊:“岂敢如此夸口?陆君侯执掌中州,为一方之雄,我等这般言语,对他却是有些不敬了。
贺总管忙道:“哈哈,是我失言,是我失言。
陈规听到这里,心中已只剩下冷笑:明月峡这一趟,小姐既邀集陆王两氏前来,便是担心这里面有预料不到的危险。可这两个化神期老怪,你来我往,表面客气,实则各怀鬼胎,却无一人将心思放在即将要做的事上,实在令人厌烦。修为再高,也不过一帮尸位素餐的酒囊饭袋。长此以往,宋氏在小姐率筹谋之下,渐取陆王两氏代之,垂拱天下,未必不能。
他脑海中念头转过,却是懒得再听这二人打机锋,全将心神往周遭散开,注意着山林里传来的一切动静。
越靠近明月峡,他神情便越冷肃。
只是往前走得一阵,他听着听着,陡地停下脚步,打断那二人:“廖长老,贺总管,此地的声音,似乎不太对劲。
廖亭山脚步一停,有些诧异地看向他。
那贺总管支起耳朵听了听,虫声鸟鸣俱在,连风声都无异常,不由道:“哪里不对?
陈规听得眉头暗皱,冷声道:“一刻前我听见子规鸟啼三短五长四短,可刚刚又听见了完全一模一样的叫声!世间无论飞禽还是走兽
,哪怕习惯再相同,甚至是同一只鸟,也绝不可能发出两声相同的啼鸣。这其中一定有诡诈之处!
可没想到,那贺总管打量他一眼,竟笑道:“哎呀,陈公子,我们都知道你自小在兽林长大,熟知这些畜生的习性。可今日你看看,光我等带来的这些人,灭一个中等门派都绰绰有余了。这明月峡自古便有妖魔聚集,瘴气又深,有些古怪再正常不过,实在无须担心。
廖亭山没说话,但看神情显然也是这般想。
陈规却是听出那贺总管言语中隐隐有讥讽之意,面容骤冷。
但如今三大世家联手,他若独独率宋氏之人离去,一来可能被人耻笑,二来离去说不准反而落单更增危险,是以也不好立刻翻脸,便干脆闭了嘴,不再言语。
他摸出传讯符,只给宋兰真发去一道讯息。
到这时,众人已完全进了明月峡区域,抬头一看,便见前面两座山峰如刀一般相对耸峙,一轮明月正好被夹在中间,便好似一只玉盘镶嵌在上面。清冷的月光洒入两峰所夹的山道之间,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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