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没有秋天,一场雨后就入了冬。
梁景珉腰间围一条浴袍,眼角眉梢挂着水汽,慢腾腾从浴室迈出来。淋漓水渍覆盖着清晰分明的肌肉线条,一看就是金钱与天赋堆叠出的完美肉|体。
他抬眼,目光缓缓向床边扫去。
床边靠坐着一个年轻的男人,低垂着头,双目微阖,只露出一张轮廓清晰侧脸,漂亮得让人心惊。他浑身皮肤冷白胜过雪色,就连睫毛都是近乎透明的。
此刻他赤|裸上身,白发湿漉漉贴在额前,下|身松散拢着薄被。远处略略瞥过,便见他白得骇人的皮肤上遍布青紫污痕。右手松松锁着一条银色手链,手腕上淤紫痕迹可怖,是方才挣扎动作落下的。
他皮肤下另略透出红晕,伤处隐隐透出血渍,和面容一样带点触目惊心的味道。像是薄如蝉翼的宣纸上镌刻着力透纸背的破碎凌乱墨色,让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雪白长睫下藏着偏紫色的瞳孔,这是基因突变所导致的临床表征,他是一个白化症患者。不似凡俗间能有的美丽背后,昭示的是无尽的痛楚。
听见梁景珉推门的声音,他偏头抬眼看过来。眼神疏离冷淡,仿佛是打量随便一个陌生人。
梁景珉最憎恨他这种眼神。
无名火烧起来,先是灼烧他的心肝肺肾,接着灼烧他的耻骨。梁景珉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右手狠狠掐住程荆的脸,让这张仿佛玉雕的美丽面孔变形扭曲,让他不得不看着自己,接着用力吻上去。
窒息的时候一切都化作无边的海,再次呼吸到第一次空气的时候有如复活。
终于松开手时程荆重重呛咳几声,苍白的脸上多了点血色。
太苍白的人总显出几分病态,梁景珉吮吸着他的唇齿,接着伸手一探,只觉得仿佛能摸到程荆纤瘦的脊骨。
其实程荆从前分明也有着骨肉匀停的躯体,高挑劲瘦,穿上西装时挺拔耀眼、俊美无俦。
梁景珉的怒火是沉默的,整个人行走着仿佛一场脾气温驯的火山爆发,不声不响,板块摩擦形成局部高温,平静地流出滚烫的熔岩。
他松开了程荆唇齿,然而并不是打算放过他的形容。他单手扣住了程荆双手,另一只方才捧着他后脑的手变换角度,拇指抵开他的牙关侵入唇齿,低沉的声音混合了复杂的情绪:“你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吃饭?”
他当然等不到程荆的回答。梁景珉的指节动作,压住了程荆舌根呕吐的关口,他不适地猛向后缩,后脑离开了梁景珉温热的包裹,重重磕上了墙壁,程荆合了合眼,发出难耐的闷哼,唾液不受控制淌了出来。
梁景珉离得太近,程荆的视线一片模糊,看不清他神色。
刚刚才结束一场折磨,他形容狼狈,对此十分抗拒。
“我累了…”程荆轻声恳求,然而在梁景珉听来却是冷淡的拒绝。
他欺身上来,冷冷道:“闭嘴。”
……
在积压的痛苦即将到达阈值时,程荆往往会想象自己并不在自己的身体里。
和灵魂出窍的底层逻辑相似,他可以坐在一旁,冷眼旁观这一切,欺骗自己、想象着那个难耐颠簸的人不是自己。(做梦、坐船,所以颠簸)
可惜这种方式并不总是奏效,屋外仿佛传来雷声,疾风骤雨如摧,浸透他眼角眉梢。
程荆的肤色过分莹白,汗水浮于其上,像是水濯玉质,虽然动人心魄,却不至于淫|靡肮脏。他断续声音里也似有潺潺流水声:“求你……”
他感觉太冷,靠在梁景珉的身上发抖,睫毛轻颤,头晕目眩,沉溺般挣扎,不知道怎样才能离梁景珉更近些。
可惜梁景珉非不肯遂了程荆的愿。
尽管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但程荆仍然感觉自己要被撕碎了一般,暴雨过分猛烈,痛楚抑或是什么别的感受在浮沉间灭顶般灌入他颅中,像是要生生将他劈成两半,疾痛如摧,不可挣脱。
其实梁景珉看了他这般模样心里也不觉抽疼,像是蚂蚁啃咬般密密的麻痒感受,又仿佛有人伸手揪住了他的心尖肆意揉|捏。只是越是如此,他却越是克制不住下手更重。
其实从前梁景珉并没有什么太恶劣的习惯,只是每每瞧见程荆这幅油盐不进冷淡面容时都会激发出他恶劣的本质,忍不住要下狠手在程荆身上逼出他的本色,留下属于自己的抹不去的印记。
程荆太苍白,有点像一朵云或是一场雾,而梁景珉想要将他据为己有。可惜他越用力抓握,他便愈发快地消散破碎。
所以与其说是梁景珉强迫程荆,不如说是他们互相逼迫。在棋逢对手的狠辣对决中,不知不觉逼出彼此身上最黑暗肮脏的那一面。
只是如今看来,还是梁景珉更胜一筹了。
到后来,程荆当真有些招架不住,他整个人战栗着(因为冷),紧咬牙关也控制不住流泻出的声响。
他雪白的皮肤上只要轻轻一碰便留下印记,此刻浑身弥漫着异样的粉红色,眼里泛着水渍,带着哭腔般意识模糊地轻道:“我好难受……”
然而这句话却仿佛忽然击中了梁景珉,他停了下来,轻吻程荆的嘴角。
他慢下来,是想看见程荆的眼睛。然而那双冷色调的眼睛里除了弥漫着水光外,依旧是冰凉的。
他无数次查看,永远不死心,然而得到的永远只会是同一个答案罢了。
他冷笑一声,不知道是笑自己还是笑程荆,转即却更为疯狂。他手上握着程荆的脖颈,紧一分怕他太疼,松一分怕他不懂得教训,然而因果轮回报应不爽,疼痛一分不少反噬到他自己身上。
手上的禁锢终于还是在绝望的、溺水般的窒息中缓缓收紧了。
血液的流通被缓缓阻塞,程荆感觉眼前慢慢变黑,停止了挣|扎。他终于不怕了,他明白缠绵淋漓的痛苦会在意识消亡的那一刻消弭殆尽,他可以继续在另一个世界欺骗自己眼前的人其实是爱他的。
程荆悲伤地想,或许死神会承认他的爱,将他的痛苦和忍耐美化升华,勉为其难称之为殉情。
传言道人在鬼门关外徘徊不前的时候会经历一种叫做走马灯的东西,程荆也不例外。而在这一刻,他不免想起第一次见到梁景珉时的情形。
十五岁,月城。
盛夏缠绵不绝的雨季,独有一种潮湿的沉重冷色调。程荆穿着洗旧了的白校服靠着楼梯间栏杆,立在公告栏外,这是一中的竞赛生选拔考试结束一周后,他在等成绩公布。
他正是抽个子的时候,单薄的洗旧了的白色校服外依稀透出少年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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