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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她的父亲,只能是
天色是一瞬间暗下去的,日头坠入山后,塔顶上吹起潮湿的风,窦晏平觉得冷,在迅速包围的暮色中低头看着苏樱:“念念。”
是那天在竹林的时候吧。他寻她而去,隔着青竹层叠的枝叶,看见她与裴羁拥吻。是那时候,她答应了嫁给裴羁吧。
“十一哥,”苏樱抬眼看他,暮色四合,为他明朗的脸蒙上一层淡淡的灰影,“我想让你第一个知道。”
多少过往流云一般掠过眼前,细算起来,她与他的相处其实少得可怜,但若论亲近,天底下再没有第二个人可与他相比。裴羁也不行。
也许是他真挚热烈,像天上的太阳一般,让她不由自主地向往,靠近吧。
风大了些,吹动她鬓边的散发,缭乱着遮住容颜,窦晏平伸手,细细替她掖到耳后:“好,十一哥先向你道声恭喜。”
恭喜你,我心爱的小娘子。自己选的夫婿,想来是最合心意的吧,哪怕那个人,是裴羁。你从来聪明智慧,十一哥相信你的选择。
苏樱感觉到他温暖的指尖轻轻拂过脸颊,是为她掖头发时不小心碰到的吧,这也让她感觉到了他的手在微微发颤,心里一下子难过起来,涩涩道谢:“谢谢十一哥。”
“你我之间,还说什么谢字。”眼梢大约是湿了,脸上却带着笑,窦晏平低头看她,“我会盯着裴羁,倘若他敢有一丁点慢待你,我绝不会饶过他。”
“好。”眼泪滑下,苏樱带泪含笑,重重点头,“你帮我盯着他。”
“念念,”窦晏平再忍不住,拥她入怀,“无论发生什么,随时都可以来找我,我永远都在。”
嫁吧,如果你欢喜,那么我也会替你欢喜。即便那个人,是裴羁。做不成你的爱人,但我永远是你最亲的亲人,是你最坚强的后盾,是你的底气。
塔门内,裴羁走上最后一级楼梯,抬眼望见,步子一滞。在无限狐疑和惊惧中犹豫着,终是隐入塔门的阴影。
既然相信她,便该等她的处置,不让她为难。
塔门外,苏樱湿着眼睛,带着笑:“好,我知道了。”
你永远都在,我一直都是知道的。
身上一空,窦晏平
松开了她,那灼热的暖意消失了,苏樱在无限怅惘中抬眼,看见迅速黑下来的天幕,夜风吹得檐下梵铃叮咚叮咚响个不住,远处几点黑影掠过,是晚归的飞鸟,正自投林。“回家吗?”窦晏平低着头,轻声问她。
“回家。”苏樱点头,“我们回家去。”
“好。”窦晏平解下披风给她披上,抬眼,裴羁正迈过门槛,向他们走来。
来得太巧了,不早不晚,恰在他们拥抱之后,他看见了吗?窦晏平抬眉看着,裴羁神色如常,步履沉稳地走近了,挽住苏樱的手:“念念,要回家了吗?”
“回家,”苏樱点点头,“天黑了,该回家去了。”
“走吧。”裴羁点点头,楼梯狭窄,仅容一人通过,他松开她的手当先往下走着,低沉的语声回荡在楼道里,“慢些走,楼梯陡,当心脚下。”
“走吧,”窦晏平让出道路给她,点亮火折子,“我给你照着路。”
一点微光照出曲曲折折的楼梯,前面是裴羁,后面是窦晏平,过去与未来仿佛在此刻重叠,交错,苏樱有些想哭,极力忍回去,点了点头:“好。”
迈步向下,起初是错落杂沓三个脚步声,渐渐的凝成一个步调,回荡在楼梯内。窦晏平举着火折子,望着下面裴羁的背影,方才那一幕他应该看见了吧,他不曾有任何异样,也不曾向她询问过,至少他,是信任她的。有这份信任在,念念今后,应当不会吃亏受气吧。
他该为她高兴,毕竟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让她平安喜乐,安安稳稳过完一生,不是么。
“小心些,”裴羁走下最后一级台阶,伸手来扶苏樱,“这级台阶高。”
侍从举着火把照亮前路,苏樱握着裴羁的手走下来,回头,窦晏平也下来了,收起火折子放回袖中:“走吧念念,我们回家去。”
回家去,这条走了十几年的路今日她也走了一遭,也许结果不尽如人意,但她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三人三马并辔而行,很快望见苏家的门楣上亮着的灯笼,是阿周和叶儿趁着他们去伽蓝塔的功夫,已经将家里收拾整齐,等着她返来了。
苏樱推开虚掩的大门,灯火照着,傍晚在伽蓝塔上看见的情景此时清晰地出现在眼前,清池,秋千,石桌,每一样都与十年前离开时
一般无二,甚至池塘里还养着几尾游鱼,听见动静时甩着尾巴躲开,带出一圈圈涟漪。
阶前那架秋千,父亲亲手为她做的,推着她当过无数次的秋千,在夜风里微微摇动,苏樱慢慢走过去,木板还是从前那块,但架子换过了,绳索也是新的,想来是窦晏平收拾的吧。看着,笑着,身边窦晏平在问:“要荡吗?我推你。”
“好。”苏樱点点头,抓住绳索跳上木板,脚底下使力向前一荡,身后窦晏平适时再推一把,一下子飞起在半空。
起初只到窗户那么高,几次过后,已经高出院墙。苏樱看见邻里间零星亮起的灯火,看见远处伽蓝塔顶点燃的明灯,身后窦晏平一下一下推着,稳当的,不紧不慢的调子,让人想起小时候父亲的手,亦是这般安稳的推着她。
在怀想中回头,咯咯笑着:“十一哥,再高点!”
腰际多了一道柔和的力量,是裴羁也加入了进来,两人协力一推,这一次飞得又高又猛,惊得底下张望的阿周连声阻止,苏樱大笑着,在起落的间隙里松开绳索向她摆手,听见裴羁骤然煌急的声音:“小心,抓紧!”
灯火照出他骤然发白的脸,他张开双臂,似是随时准备接住她,苏樱蓦地想起在长安那次荡秋千,她松了手落下,他也是这般紧张到极点,张着胳膊飞扑过来接住她。同样的情景,境况却是全然不同了。笑着笑着鼻尖有些发酸,紧紧攥住秋千的绳索,柔声道:“好,我抓紧,不松手了。”
飞起,落下,衣袂翻飞,翩若惊鸿,裴羁仰头看着。想起她笔下的飞天,想起在长安那次她背着他荡秋千,又在看见他时突然松手,直直摔进他怀里。那一次,他清楚地意识到从今往后再不可能放下她,这条通向她心门的路,他走了整整两年。
还好,岁月还长,他还有无数日夜,可与她共相守。
“不推了,”苏樱最后一次在高处望了眼伽蓝塔,含笑低头,“十一哥,我要下来。”
绳索被抓住,放稳,窦晏平伸手来扶,苏樱一跃而下。
在难以言状的欢喜和安稳中迈步向前走:“走,我带你们到我家里看看。”
前庭,中庭,后院,正房,厢房,书房,每一处都是记忆中的模样,书房的一面墙上涂着青绿颜色,画着歪歪扭扭的草虫花朵,那时
她刚刚跟母亲学画,总爱拿着笔到处乱抹,母亲让人重新刷了墙,父亲却说画得可爱,坚持留下这么一面白墙让她画着玩,十几年过去,颜色已经黯淡,当时的情形却历历在目,就好像是昨天一样。
“你画的?”窦晏平在笑,蹲下来跟她一起看,“很可爱。”
可爱吗?那么拙劣的,小孩的涂抹。苏樱红着脸:“阿耶专门留下一面墙让我画。”
邻居、亲友,哪一个来家里看见了,都说父亲太宠着她,谁家会把一整面墙都留下来给孩子乱画呢。
“伯父很疼爱你。”裴羁在另一边蹲下,看着墙角几个木马,“都是你小时候的?”
“是。”苏樱走来,抚着木马项下的铃铛,“阿耶亲手给我做的。”
小孩子长得快,头年做的木马第二年便矮了,于是父亲便会重新给她做一个,刷了白漆挂着金铃,马耳朵旁边还会画几朵小花,因为小娘子骑的马,要漂亮。
“伯父真的很疼爱你,”窦晏平也走过来,摸了下木马的脑袋,马儿晃晃的,摇了起来,“什么事都是亲力亲为。”
是啊,她记忆中最温暖,最无私的爱意,都是父亲给她的。心里酸胀着,模糊觉得有什么念头闪过,细究却又说不清楚,唯觉得这一路上压在心上的担子,轻了许多。
书房里间便是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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