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末,柏城的初冬,悠远的钟声从远处传来。
掉漆生锈的雕塑脑袋顶上飞起一只白鸽,慢吞吞地呼扇着翅膀,掠过电台高耸的塔尖。
这会儿是下午五点钟整,太阳却已经不怎么亮了,企图在灰暗的天空中撂下烂摊子。
许清霁从解剖室里出来,将染血的白大褂丢在敷料堆里,呼吸一口浑浊的冷空气,准备踩点下班。
“哎,小许!等一下等一下!”
年过半百的主任挥着手里的文件夹,小碎步跑过来,仅剩的数十根头发随着他的动作上下纷飞。
许清霁瞥了一眼,没见到他怀里的本体保温杯,就知道又来活儿了。
“小许啊,太好了你还没走!”主任喘了两口气,摘下眼镜在外衣上擦了两下,“瑚水湾刚打捞上一具尸体,要我们立刻解剖,查明死因。”
主任把资料递给他,提防什么人似的,左右打量几眼,才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军方来的人,怕是死者身份不一般——那个送他来的大人物,肩膀上扛着三道杠呐!”
隔壁解剖室里,张法医忧心忡忡地走出来,手机屏幕上是最新的微博热搜:“蓝海好像爆发了新一轮传染病,听说是上世纪双球病毒的第三十三代变种毒株,凭借海洋生物传播。”
主任眉头皱成川字:“这次瑚水湾里捞出来的尸体不知道和传染病有没有关系。但愿传染病只是在蓝海那片小范围流行,天知道前几年A国的大爆发已经死了几十万人了。”
许清霁听着他们聊天,很快扫完了资料,迅速在保密协议上签下名字。
他把文件夹还给主任:“只有这些吗?保密协议的字都比患者资料多。”
主任撇了撇嘴:“听说死者身份是最高机密,不能写在纸上。”
张法医开了个玩笑:“别说姓名住址,连年龄性别都没给,我们要解剖的还是人吗?”
话音刚落,繁杂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
许清霁望去,只见四个身着三级防护的士兵推着一个金属胶囊舱赶来,远远看见他们三人,立刻停下脚步。
“你们的防护服呢?立刻换上!”其中一人上前一步,抬高声音,“我们先进行解剖室的初步消杀,你们一刻钟后根据指示进入。”
“防护服?”张法医指了指胶囊舱里的黑色裹尸袋,“人都死了为什么还要穿防护服?”
身后,助手捧着四套厚重的三级防护跑过来。
“这……”饶是主任也被惊到了,“我工作三十年,剖了几千具尸体,还没穿过三级防护。”
还是许清霁第一个反应过来,迅速抽出一套防护服,凭印象往身上套。
张法医有些神经质地咬了咬嘴角的死皮,环视一周,这才偷摸点了点手机屏幕,打开一个视频。
“前几天凌晨网上疯传的视频,一早醒来就下架了。当时我还以为是假的,现在从这阵仗看,说不定确有其事。”
许清霁一边往头上套手术帽,一边凑过去扫了一眼。
视频应该是从一条船上偷拍的,画面上下摇晃。
镜头正对着一片海,夜晚的海面反射着船上的灯光,泛出粼粼波光。
不过几秒,水面下暗流涌动,紧接着镜头狠狠一晃,似乎有什么东西撞到了船身,与此同时,画外音愈发嘈杂。
镜头忽然右转。
再次对焦后,在场四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助手颤抖着指了指屏幕一角:“这……这是什么玩意儿?!”
根据传染病发布会给出的官方解释,感染变种病毒的患者可能会出现身体某个部位细胞的异常增殖,具体表现为肿瘤、皮疹以及骨骼畸形等。
但还没有哪个专家描述过视频中人的并发症。
事实上,许清霁很难判定那东西到底还算不算人。
甲板上,一个黑影倒挂在船身的栏杆上。
它的上半身还保持着人形,两只胳膊徒劳地在空中挥舞,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保持平衡。
然而,本该是两条腿的地方却被一条巨大的海马尾巴取代,白色的尾巴弯成倒钩,牢牢挂在栏杆上,上面的倒刺深深扎进木制甲板里。
“——开枪!不能让人类的基因散播出去!”
背景音里,有人在嘶吼,颤抖的嗓音透露着难以隐藏的恐惧。
枪炮齐鸣,子弹纷飞。
怪物的上半身被打得血肉模糊,脑浆顺着船身汩汩下.流,下半身仍死死钩住甲板,却一动也不动了。
“它……死了吗?”
照明弹滑过甲板,照亮了一片海域。
下一秒,三只巨鲨跃出海面,对着一船的人张开了血盆大口。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一时间,四个人都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主任打了个哆嗦,强装镇定地哈哈两声:“估计又是哪个小年轻合成的视频,发在网上博眼球的。这玩意儿也忒不现实了!”
“但是主任,”张法医咽了口唾沫,“这是四天前蓝海海面的直播,据说直播中断以后,主播一直失联。”
主任差点把护目镜怼到眼睛里,他一巴掌拍在张法医后背上:“我说小张,你这年纪轻轻的,怎么总杞人忧天,有这时间刷刷别的视频不好吗?”
张法医白着一张脸,没有回答,只是把防护服的拉链又向上拽了拽。
许清霁没出声。
他正给防护服做最后的检查,解剖室的大门从里面推开。
一个士兵冲他们招了招手:“请进来吧。”
许清霁走进解剖室里,望着眼前陌生的景象一愣——
墙壁上全部贴上了一层白布,连天花板都没放过,所有的器械与台面都铺上了同样的布料。
整个房间,除了正中央银色的胶囊舱,已然是一片纯白。
他隔着两层外科手套摸了摸墙壁。
这种白布摸上去很滑,是完全不吸水的材料,无论有什么喷溅上去都不会渗透布料,浸入墙壁。
四个士兵中最高的一位走出来,他们都穿着防护服,许清霁只能从对方护目镜后的鱼尾纹判断,这可能就是主任口中的那位“大人物”。
“各位好,我是国家未知传染源防控中心执行处长费声,死者是一名病毒消杀人员。他在蓝海处理传染源的时候,不慎被病毒变异株感染后落水,打捞上来后已经丧失生命体征,但上级仍需知晓导致他死亡的真正原因。”
他暂停了一下,似乎在给他们思考的时间:“我知道各位都是有经验的法医工作者,但是接下来的场景即便我本人也很难以接受。希望各位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尽量不要吐在防护服里。”
主任眨巴两下眼睛,难免有些腿软。
许清霁深谙自己导师能怂则怂的脾性,上前一步,冲费声点了点头:“开始吧。”
张法医在身后小声嘀咕:“这是一人一个监工,生怕我们晕了好就地抬出去吗?”
费声抬了抬手,两个士兵行动有素,一左一右,拉开胶囊舱门,将其中黑色的裹尸袋抬到解剖台上。
许清霁忍不住看向等在台边的另一名士兵。
他似乎是个年纪不大的小伙子,军姿站得笔直,双手却攥紧了防护服的裤腿,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裹尸袋。
这样的眼神许清霁在受害者家属脸上见多了。
——对方恐惧着那具尸体。
裹尸袋的拉链缓缓拉开。
饶是费声已经提前预警过,在看到尸体的第一秒,助手婷婷还是没忍住,转身吐了。
张法医望着解剖台,手中的镊子落在地上:“这、这……”
他想说“这还是人吗”,但是看着那颗被水泡得苍白肿胀的人头,和尸体肩膀上的军章,怎么也问不出口。
死者身上的衣物所剩无几,裸露的皮肤上,几乎每一寸都覆盖着红褐色贝壳,这种贝类生物一层叠一层,将死者包裹成一块人形岩石,密密麻麻地占据了整个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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