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日后还望你莫要胡闹,师父只是贪色,却不是荒淫无度的畜生。”她吧啦吧啦嘴上不停,可银灯的思绪早已漂洋过海,飘去了那陈年旧事。
他想,在她心底,他永远是那个差点死在雪堆里的小乞丐。
他想起他二人初次见面的场景,不知她对他是同情多一点,还是嫌弃多一点。
那时他不过是个街头即将被冻死的小乞丐,衣衫凌乱,蓬头垢面。
只因着一个酸臭馒头被其他小乞儿打瘸了腿,瘫痪在地,不能动弹,冰天雪地又无吃食,等待着他的似乎只有死路一条,不多久他便昏了过去。
他只记得身上的雪盖了厚厚的一层,好像那富贵人家里盖着的被子一样,还要比他们厚些呢,他在心里这般想道。
可是却一点都不温暖,反而渗出丝丝寒意,侵入骨髓。
后来,他隐约记得有野狗在舔他,那时他已然被冻僵,除了微弱的呼吸,和死人无异。
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它以为他死了。
他听到有人在说:“阿福,过来,饿了吧,该吃肉了!”
……
他活的还不如一条狗。
“上天不满人间脏污,降下冰雪,大地白茫茫一片,可真是干净极了。”
夕阳西下,弯月初升,整个人间黑压压的,似沦为炼狱。
就在这时,他听见一道清冷的女儿声,竟比这冰雪还要干净,却比这夜色还要渗人,他下意识以为来者是雪神,身体本能瑟缩了一下。
他怕这场大雪连带着也要清理他这条不堪的性命。
真是可笑可鄙,沦为这番地步,竟还怕死吗……他在心头恍恍惚惚的想。
“可在这碎琼乱玉之下,恶意蛰伏,善之下,却滋生着恶。”
那声音似从遥远的天边传来,裹挟着浓浓的惆怅与化不开的悲酬。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之间,他觉得他好似上了天庭,这里春暖花开,温暖无比,还有好闻的花香,身上盖着暖暖的锦绣被,身下垫着软和的云棉垫。
这就是死后的地方吗?他迷迷糊糊想着。
“九兰,你快来瞧,他醒了,这药果然不错,我赌赢了。”浮光瞧他醒来,面上只浮现出一清浅笑容。
“是吗?我来瞧瞧。”凌云木放下手中药草,大步流星般迈了过来。
“不愧是你,届时不出多少时日,这江湖中便要多一神医。”
“日后我若有个好歹,可也不怕了。”凌云木打趣道。
浮光正色道:“你瞧你,哪有人这般咒自己的,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出个好歹的。”
“你可真好……”凌云木抱住她,冁然而笑。
“好,打住,这人你打算如何安置?”她眼眸弯弯,嘴角多了几分笑意。
凌云木歪了歪头,松开了手:“这个嘛……让我想想,外面天寒地冻的,肯定不能放他回去。”
浮光:“不若让他去师父那儿打杂,也算有条活路。”
凌云木:“唔……别嘛,师父的那暴脾气……诶,我有主意了,我这儿正好缺个徒弟。”
浮光看穿她心思,捏了捏她的脸揶揄道:“我看你是想找个人鞍前马后的伺候你。”
凌云木撅了噘嘴:“我可是名扬江湖的衔花大侠,想做我徒弟的人多了去了。”
浮光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忽又想起什么似的:“正好,我这儿也缺个药童,还缺个厨子,缺个扫地洗碗做家务的……”
浮光右手握拳,拍打在左手手心处,眨了眨眼:“嗯,就是这样。”
凌云木:这人……
她有些同情的看了床上小乞儿一眼。
浮光:“你跟他聊,我去药馆一趟,看看那人恢复的如何了。”
见她要走,她忽想起什么似的心念一动,忙道:“她若是醒了,你可定要喊我!”
浮光口中那人可奇怪得紧,明明是女子之身却扮着男装,身子又受那般重的伤,背后必定有不为人知之事,故而她对那人不由得多了几分注意。
浮光一边儿往外走着一边儿道:“嗯。”
那时,众人心性皆纯真,透着一股天生地长的少年天性,那股年少意气,足以将所有腌臜算计拒之门外。
“你愿意跟着我吗?”待浮光走后,凌云木坐在床沿,望着榻上小人儿,柔声问道。
那是他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比他听过的任何人的声音都好听,好似春日柳枝轻轻拂过水面,让人不禁心旷神怡。
他不由得睁大双眼,便撞见一双如画眼眸,便她素手抚上他的额头,她的手很冷,很凉,凉的他一个机灵,比大雪做的被子还凉。
他下意识便躲开了她,本以为她会生气,害怕的瞧着她,却见她毫不在意道:“你且好好休息,吃的喝的我这里都有,你好好考虑一下要不要做我徒弟哦。”
“做。”他想也不想便答应了。
不知为何,那个时候他便想一直跟着她,便想常常看见她,他觉得心安。
他从来不后悔拜她为师,可后来,他最后悔的也是这件事。
凌云木顿了顿,扬起一抹笑来,眉梢眼角不自觉带着一股少年锐气,道:“你确定?做我徒弟可是很苦的。”
“我不怕苦。”他着急道,生怕她反悔。
她被他逗笑,咯咯笑出声来,那时懵懂青春的年纪,笑容自也真挚,声音自也清朗:“我还没与你说呢,看你着急的。”
“我曾在吞玉山修习,师从冰婵前辈,授我武功剑法及轻功之术。这二者我已练至炉火纯青之地,于江湖之中难遇敌手。只是修习极为刻苦,一年四季不得中断,你可愿?”
“徒儿愿意。”他当即起身朝她跪下。
“好。”她正色道。
凌云木俯首看他:“你叫什么名字?”
“徒儿没有名字。”
凌云木:“可有父母亲人?”
“没有。”
凌云木:“可有相熟之友?”
他眸光微黯,将头垂得更低:“……也没有。”
她心中微叹息,闭了闭眼,稍作思索,掀眸道:“日后,你便唤银灯。”
“纵使周围皆黯淡无光,纵使日后陷入无助迷途,你仍是自己那一盏明灯,是那夜色中的皓月。”她喃喃道。
“徒儿定不负师父所望。”他眼角不知何时已然湿润,抬眼却是笑吟吟的瞧着她,一行清泪不觉间自眼角划过脸颊,似自鸦青暮色划过的星子一般。
凌云木俯身替他擦拭脸颊上的泪水,她的手依旧很凉,比寒冰还要冷上几分,可是这次,他没有躲开,虽然冰冷刺骨,可他也贪恋这生冷的温情。
凌云木注意到他隐忍的眉头,以及哆嗦的唇畔,轻叹一声,将手自他面颊上挪开,可手背却被人紧紧握住,她垂眸看他,见他一双瘦弱却纤巧的手将她的手紧紧握住,二人肌肤相贴之处,丝丝余温传递。
“师父,你不冷吗?”他肩膀微微颤动,看来亦是冷极了,可他的双头握的却是愈发紧了。
凌云木心道:算是收对徒弟了。
“无碍。”她将手自他手心抽出,拍了拍他的手背。
她这身体也不知缘何,夏季热如火炭,冬季却冷若冰霜,冰蝉师父说她生来如此,药石无医。
“师父,那徒儿先学什么?”他眨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却又不乏乖巧问道。
“去买条肥鱼来,先学做饭,天大地大,填饱肚子最大。”凌云木轻笑一声,摸了摸他的头顶。
她复而将他上下打量一番,仍是笑着:“回头为师与你一道去,给你买件新衣裳。”
银灯禁不住眉开眼笑:“谢谢师父!”
后来小乞丐摇身一变成了衔花大侠的关门弟子,于江湖中遥荡恣睢,扶善惩恶。
人人艳羡他有这般好命,人人赞他少年有为,前程似锦。
人人皆妒忌他,讥笑他,轻贱他,出身卑微的人笑他攀上了高枝儿,素门凡流之人不屑与他为伍,豪门贵胄则要他传授抓住女人心的要诀……
他知道,有很多人想靠近师父,那些人中不乏那些轻践他的人物。
而师父答应了。
她答应了。
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庞多了一丝凛冽之气,那双灼灼而夺目,似是春日海棠,直叫人挪不开眼,让人心中一动的眼眸亦变得无神而黯淡,似乌云遮月。
他心中猝然而生一种他从来不曾体会过的感觉,那感觉带着些醋的酸,带着些火的辣,带着些莲子心的苦,却又泛着丝丝甜意……
可他又想,师父是他的救命恩人,若非师父授他武艺功法,他何以有如今这体面的日子?一切以师父为大,师父愿做什么,便做什么,哪里轮得到他来置喙?
可心中的委屈是真,眼角的泪也是真,无法述说的心事也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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