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色旌旗在营帐间井然有序的移动,朝祭台的方向进发。阿姮的目光越过随风飘荡的旌旗,远望高处的祭台。
高约数丈的祭台外侧,是一块平坦的露台,上面摆放着数个用于盛放祭品的铜鼎。牛、羊和豕组成的三牲被称为“太牢”,巫人将它们置于鼎中点火烹煮。焰火熊熊燃烧,鼎中的沸水化作缭绕雾气,直达九天之上,与楚人的心意一起敬奉给先祖。
铜鼎一侧,白发苍苍的司巫正在用一块巨大的龟甲占卜,口中念念有词。司巫旁边是巫人在跳舞。
他们还戴着诡异的漆木面具,比起在宫女面前卖弄风情的舞姿,此时巫人们的舞蹈更加粗犷,充满刚劲的力量。
她和覃酿造的酒浆今夜就会被送到祭台上,供楚王祭祀上苍和先祖,如果幸运的话,还会得到楚王和公卿大夫品尝的机会。
楚王会像覃说的那样,赏赐她们吗?
她原本打算,凭借酿酒一事换取楚王的恩赏——请他放申先生和使团归国。时至今日,她才意识到,自己当初想得太天真了。
楚王从王叔度面前救下她,又告诉她怎么做才不被人欺负,那时,她对楚王的感激之情完全碾压了对他的畏惧。她甚至暗想,为楚王侍奉膳食的时候,在他面前为申先生等人求情,楚王会不会答应?
后来,景稚突然来到王帐,还被楚王的侍卫密不透风的保护起来,阿姮才蓦然惊觉,她的想法不妥。
她接近楚王的本意不是为了争宠,也无意得罪未来的楚国王后。何况,楚王从未拿她当嫔妾对待,又怎么会因为一个奴仆的央求就放过蔡国使团?
她不会再把希望寄托到楚王身上。
还得靠她自己。
等得到楚王的赏赐,就换成钱帛,在都城找一个行走列国的商旅,请他们到晋国打探申先生的消息,想办法和申先生取得联络,再做打算。
天色渐暗,祭台上火光烈烈,巫人的身姿时而模糊时而明亮,司巫突然转身,疾步迎上前。楚王,王叔度,昭伯和景梁等公卿大夫陆续出现在祭台上。
阿姮垂下眼皮不再远眺。也不知鹂阿姊怎么样了。
她正牵挂阿姊,一个仆女在王帐边上探头探脑的张望,被侍卫喝止住。阿姮一看,是鹂阿姊身边的仆女,正焦灼的望着她。
阿姮心中一跳,忙给负责值守王帐的哑巴寺人连比划带说的解释,寺人不以为意的朝她摆了摆手,阿姮随仆女匆忙离开王帐。
仆女满脸惊慌,说:“我家夫人有急事找姑娘商量!姑娘快跟我来!”
昭伯和王叔度都到祭坛去了,阿姮不做他想,和仆女急急忙忙的赶往上回她和阿姊见面的树林。
沿途看不到一个宫女,她们不是在营房浆洗衣服,就是在祭坛下的庖厨帮助庖人准备夜间祭祀用的祭肉和酒酿。时有公卿大夫家的私卒在营帐间嬉笑打闹。他们的主人尚在恭恭敬敬的陪着楚王祭祀,他们就自顾饮酒作乐上了。
黑魆魆的树林里,站着一个人,听到动静转身过来。
阿姮大为意外,不是鹂阿姊,是本应被扣留在郢都传舍的蔡国副使,隗蹇。
仆女的嗓音发抖:“我已按你的吩咐把人带来!快放了我家——”
从她们身后突然跳出一个黑影,挥起手掌朝仆女后颈一砍,仆女口中刚吐出“夫人”二字,就软软的倒下去。
偷袭仆女的是隗蹇的仆人丈。
“隗大夫!你把我阿姊怎么了?”阿姮抱住晕倒的仆女,又惊又怒。
隗蹇把手一挥,丈不再出手袭击阿姮,跳到树木旁把风。
“阿姮!楚国马上就要大乱!你随我回蔡国去!”隗蹇掰开阿姮抱住仆女的手,抓起她的手腕站起来。
回蔡国去。
阿姮怔住。
蔡国没有她的家,她回不去了。可是,杀害父母和邻人的盗贼还没有被捉拿,她还没有为死去的冤魂报仇。
可是——
“您这是要逃走吗?”阿姮感到不可思议,摇头道,“申先生说,使臣只有完成国君的使命才能回国,楚晋相争,蔡国本来就难以得到一朝一夕的安稳,申先生还在想办法在楚王和晋国之间周旋,您怎能偷偷摸摸的走掉!还有,鹂阿姊呢?你到底把她怎么了!”
阿姮的目光在夜色下发亮,晶莹的眸间满是恼怒。
隗蹇痴迷的望着阿姮,听到“申先生”三个字,心中的嫉妒就像远处祭台上的火焰,蹭的一下窜起来。
她心里永远只有她的申先生。
“阿鹂好得很!你勿要为她担心。”隗蹇咬紧牙槽挤出几句话,试图打消阿姮的疑心。
“听说申叔偃在晋国朝堂左右逢源,日日笙歌燕舞,过得好不快活!他早把他的使命忘记了!阿姮,当时迫于无奈,让你顶替她人进了楚王宫,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我无时无刻不想救你出来!”
隗蹇越说越激动,把她的手臂掐得死死的,不放她离开。
阿姮挣扎不过,气愤的说:“楚王没有允许使团离开郢都,你们谁都不能走!你们走了,楚王定会迁怒到申先生头上!”
“楚王?”隗蹇恶毒的冷笑了一声,“实话告诉你吧,早在楚王出郢都巡狩的时候,我就暗中和楚王的叔父公子度达成了协定。就在今夜,王叔度会在祭典上杀掉楚王,我叫使团的随从在郢都里应外合,助王叔度攻占郢都。王叔度答应我,待他成为新的楚王,蔡国的过错一笔勾销,不再追究!”
阿姮震惊极了,隗蹇竟然不声不响的勾结了王叔度,还设下如此疯狂的圈套。
隗蹇得意的瞥了阿姮一眼,道:“你担心申叔偃还不如担心你自己!等王叔度杀了芈渊,自立为国君,楚王宫的女人都将被他占为己有,也包括你!”
这是王叔度这种人做得出来的事,阿姮的脸色变得苍白。她宁可永远活在楚王不屑的目光中,也不想让恶心的王叔度碰自己一下。
“王叔度来郢都的路上,我和他的使者就已秘密见过,王叔找我讨要你,”隗蹇怯懦的吞了吞口水,诱哄道,“不过阿姮你放心,我已严词拒绝了!趁楚国大乱我们赶紧离开,你跟我回蔡国,我的姐姐是蔡侯最宠爱的夫人,在蔡国都城没有人敢招惹我,你跟了我就有享不尽的荣华……”
隗蹇撒了谎。
他在和王叔度勾结时,曾许诺只要对方做了楚国国君,就将蔡国美人献给他。
王叔度要强占阿姮,他哪敢反对,唯一想到的法子就是拿阿鹂搪塞过去。反正等今夜过后,昭伯不死也会失势,就把阿鹂送给王叔度好了。蔡国宫廷鲜衣好食的供养这些乐伎,不就是叫她们伺候人的么,伺候谁不是伺候?
而阿姮,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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