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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第 8 章

小说:

寒枝欲栖

作者:

梅燃

分类:

古典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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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正刻,时彧一行人入城。

沈栖鸢坐在摇晃动荡的马车中,时隔数年,终于又听见了来自长安城的声音,喧哗,热闹,声如鼎沸。

可她早已不是当年游骑将军的独生女儿,不是清白无辜的官宦之后,她知道自己身上背负的罪名和骂名,将永世不可洗清。

沈栖鸢坐在马车中,头不摇,肩不晃,始终没有掀开车帘,去看一眼窗外的景致。

城中寸步难行,好在道路终于平坦,马车四平八稳地驶入深巷,停在广平伯府门前。

沈栖鸢被时彧送入内宅,庭院深可无重数,复道行空,道路在两侧竹柏影中,尤为清幽。

迷花倚石,忽已天色昏暝。

时彧送沈栖鸢到后园,入园前的月洞门上有楹联,书: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

“这是波月阁,沈氏,你今后就住这里。”

时彧一指门内,漆黑深长的双眸凝着沈栖鸢。

沈栖鸢悄然张望,这里人烟稀少,不见有什么下人伺候,地界空旷幽寂。

她心有惊喜,素白如霜的面容泛出一丝柔软的悦色。

“多谢少将军。”沈栖鸢拎着包袱,步步往里去。

时彧停在月洞门外,没再入里。

沈栖鸢所居之地,与正堂隔了两重深门,正堂那边议事,不会与这里有任何影响。

波月阁内寝房,也轩敞博丽,各式各样的古物,将此间衬托得弥足清雅。

来伺候沈栖鸢的是一名唤作画晴的小丫头,小丫头年方十五岁,看着怯弱,瓜子脸上长了一双乌溜溜的杏眼。

她却自称是广平伯府的老人了。

于是沈栖鸢知晓,画晴是伯府的家生子,言语交谈中,她能感觉到画晴的单纯良善,小丫头做事一丝不苟,在她来之前,早已将寝房打扫得一尘不染了。

“沈姨娘放心,这里出出入入的都是自己人,除了我和给您做饭的云嬷嬷,谁也不会来的。”画晴一边干着活,为寝房内掐丝珐琅银瓶插上时鲜的花卉,一边笑盈盈说道。

沈栖鸢听到她唤自己“沈姨娘”,本想立刻纠正,但转念又忖,兴许是时彧这么吩咐的,想给她在伯府些微的体面,以免旁人问及她的来历。

以她的出身,的确不好向人解释什么。

何况她也不知道,能在这里住多久,兴许只是短居而已。

沈栖鸢颔首,将包袱放下,自己也坐下来。

画晴伶俐地上来为新主子看茶,茶水是绿芽,沉于碗底,如翡翠般青盈。

沈栖鸢打量这间房,这里处处雅致,步步设景,每一眼都能从中布局中窥见巧思,可见这里应当不是没有人住过的,沈栖鸢露出好奇。

她虽然没有问,但画晴已上前递上茶水,来道:“波月阁是先夫人生前居住的地方,自先夫人去世后,已经很久没有人能住进这里了呢。”

“先夫人?”

沈栖鸢一怔,手捧着茶盏微微晃荡,热汤溅了一滴在手背,烫得她忙放下茶盏,用帕子盖住了柔荑。

画晴没有察觉,提起先夫人,她眼眸明亮:“是呀。先夫人和您一样美,那时候我还很小呢,她总是会给我塞许多饴糖,一点也不嫌弃我们这些下人,对我们少将军就更是慈母情深,少将军谁的话都不听,就连伯爷也忤逆,但他就只听夫人的话,最敬重夫人。沈姨娘,少将军能让您住进这里,说明,他是真的尊敬您啊。”

尊敬。这两个字放在时彧对她的态度上,听着就像是天方夜谭。

可沈栖鸢忍不住想,“真的么?”

画晴点头如捣蒜,“自然是的。少将军平日里都可凶了,但他对您好像一点也不凶。”

原来时彧那种恶劣的态度,居然已经算客气的了?

沈栖鸢无法想象,将来时彧有了心上之人会是什么态度模样。

不过她也暗暗放松了悬着的心:时彧原来也是敬重我的。他虽然嘴硬,但心地还是柔软的。只是这孩子不善表达,实在有些别扭。

“阿秋。”

时彧好端端坐在书案前写信,忽地打了一个喷嚏。

少年不明就里,看着悬腕下沾染了墨团的宣纸,蹙起了眉峰。

明灏那狗东西穷讲究得很,这张纸已经染了污不能用了。

正打算重新抽去一张纸来重新誊抄,秦沣从外头走了进来,抱拳躬身:“将军,陛下有召,宣您即刻进宫。”

“知道了。”

时彧彻底放下了笔墨,更衣之后,不再耽搁,与秦沣二人漏夜入宫。

翌日,天子临朝,在金殿之上,对时彧连夺十城,为大业扫除北戎之患的功绩大奖赞赏,并钦封时彧为骠骑大将军,赐金印紫绶,官居一品,为武将之首。

并赐予骠骑将军特权,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

此等殊荣,在本朝尚未有过先例,如今这位新任骠骑,是首开先河了。

原本这时彧就是广平伯时震的儿子,在时震死后要承袭伯爵之位,如今又被封为一品上将,他一个年仅十八、乳臭未干的毛头孩子,现如今已经一跃而官居诸人头顶之上了。

满朝议论纷纷。

可在时彧的滔天之功面前,谁也不敢质疑半个字。

下了朝,立刻便有好事者到长阳王府,与长阳王谈起这件事。

长阳王正与门客下棋,听闻此说,笑问对面青衫磊落、手摇羽扇的门客:“明先生,你怎么看。”

明灏笑着落下一枚黑子,“王爷应该知道,时彧与我有旧。”

长阳王乐呵呵地看他下了一步险棋,自己则故意声东击西,引鱼上钩,长阳王将一枚玉白棋子推入棋枰,停在它应该停的地方,抬头看了眼明灏,一振广袖,道:“说说吧。本王早几年前,就对这人感兴趣了。”

明灏垂首,嘴角上勾:“王爷可以放心,时彧乃忠节义士,身负大才,堪为利刃。但,他也有致命弱点,为人太重感情,性情骄傲孤僻。”

长阳王眼冒精光地盯住棋局,再度落下一子:“年轻人嘛,意气风发年少有为,骄傲不是坏事。不过本王认可你说的,太重感情,就未必是好事了。”

说完,长阳王摊手一指棋局:“先生,只怕这局是负了。”

明灏自罗汉榻上起身,趿拉上棉鞋,抱羽扇向长阳王作揖行礼:“王爷棋艺高超,在下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长阳王大笑:“哈哈,本王的棋艺,自己还能不知道么。你一直没用心下。不过,听你说了之后,本王倒是对时彧这个人更感兴趣了。你说,要是本王有心结交,让他做本王的东床快婿,此事有无可能?”

明灏沉思片刻,他与时彧相识已深,称一句金兰兄弟也不为过,以前的确从未听说时彧有过什么婚约,更不曾见,他那个不开窍的对哪个女郎动过心,长阳王如果招他为婿,倒不是没可能。

“只是,”明灏迟疑着回,“时彧为人刚直,说白了,对女子他就是粗莽不堪,只怕长阳郡主金枝玉叶,会委屈了她。”

长阳王道:“本王去问问她。你下去吧。”

长阳王倒不怕时彧真的“粗莽不堪”,不带亲爹看女儿的目光来看,他的女儿更是“粗野刁蛮”,他还怕将来找不到一个男儿能制得住谢幼薇的。

天降时彧,可喜可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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