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林月瑶的心头猛地一颤，从无起伏的情绪此时却如同被雨滴拍打的叶片。没想到即使死了一次，她又成了“阿姐”，可这一次，林月瑶看了看榻上熟睡的沈煜渊，心中的柔软很快便被重新封住，回归到最深处。

她培养这个皇子，她如同姐姐、如同夫子一般教导着他，让他在这吃人的皇宫中生存下来。面对沈煜渊的依赖，她自然的认为一部分是沈煜渊知道谁能让他活下去，知道谁对他有利，还有一部分便是深宫大院中，他身边没有亲人，所以便自然的依赖她，一直想叫她叫做“阿姐”肯定也是因为这个。

“阿姐”

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称呼，前世时她便是阿姐，还是长姐，长姐有长姐应负的责任，当年，她选择推弟弟上位，去当那个至高无上的皇帝，并非是因为她是女子，而是因为，他们的父亲因着魏家伏兵葬在了扬州河底，她想为父亲报仇，所以她绝对不会对魏家手下留情，她不会考虑魏家的存活能否带来利益，她也不会考虑自己会不会滥杀无辜，失去了理智，她便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一个不合格的帝王无法给天下带来永世太平，所以她放弃了。

但既然上天给了她这一次机会，那……

林月瑶坐到了榻上，陷入沉思的凝视着榻上的男子。

昏暗的烛光映在她的侧脸，火光流转在眼眸中，显得愈发明亮。

子时，紫宸殿

宫人们的步伐变得短小而急促，低着头不敢四处乱看，也不敢在殿内久留。手持兵械、身穿甲胄的侍卫每三步一位，将紫宸殿牢牢护卫起来。一位年迈的太监站在殿门前，身上的金丝绣锻和精美的刺绣彰显出他作为御前内监的身份，尽管他身形矮小臃肿，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但眼睛仍旧精明，锐利的用目光检查每一个进入内殿的人。

今夜天空布满厚重的云层，不见一丝月光，阴恻恻的寒风吹得人心里发怵，似有几分山雨欲来之感。民间多喜用“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来形容这样的夜晚，但不论怎么，有些东西正跃跃欲试的要从阴影中走入阳光下，今夜注定不会安生。

此时，一位小太监捧着一碗温热的药汤，路过老太监时将腰屈的更深了些，低眉顺眼的道：“启禀李公公，这是今晚太医嘱咐的药汤，这儿会子已经凉好了，该用药了。”

李公公眯起那绿豆大的眼睛，眼球咕溜溜的转，看了眼那碗药汤，又看了看那小太监的脸，声音活像是被捏住的鸡嗓子：“你是哪儿来的小太监，咱家怎么从未见过你啊。”

小太监谄媚的赔笑道：“回李公公，奴才是赵公公提拔上来的，是新来的太监，您老贵人多忘事，忘了奴才的样子也是有的。”

赵公公是李公公的干儿子，是李公公一把调教出来的，深受李公公倚重。

闻言，李公公也收起了打量的眼神，一摆手示意放行。小太监深深俯下腰，端着药走进了内殿。

不多时，一座华贵的金色仪架由远及近的走过来，前头的两个宫女手捧着两个香炉，其后还跟着无数宫女太监。仪架停在朱红雕金的大门前，金丝锦缎华盖掀开，一位女子缓步走出，女子身着一袭鹅黄色的凤纹蜀锦衣裙，宽大的袖摆上缀有名贵的东珠，三千金丝高高绾起，簪有累嵌玛瑙九凤金钗，戴有明珠耳铛，眉心一点朱砂，臻首娥眉，朱唇榴齿，虽然年岁渐长，但保养得益，只有眼角有一丝细纹，妩媚华美的同时也带着一股威严。

李公公并未在看见女子的第一刻迎上来，而是当女子略微走近才弯身言道：

“哟，奴才见过皇后娘娘，不知皇后深夜来此有何要事啊。”

崔皇后妩媚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被冒犯的愠怒，但仍是冷然道：

“李公公，听你这话说的，皇上病重数月，本宫是皇后，难道不能来看望皇上吗？”

李公公丝毫没有退意，笑意也只是虚浮在脸上

“娘娘当然可以，可夜色已深，皇上刚服了药，现在恐怕已经睡下了，太医嘱咐须得静养，若是吵醒了皇上，奴才可担待不起，娘娘也别为难奴才了。”

“李公公”崔皇后寒声道：“本宫自会注意皇上龙体，本宫不过是担忧皇上的龙体，难以入眠，不亲眼见到皇上安好恐难心安，难道李公公认为本宫会加害皇上吗？！”

“哎呦——！”李公公瞪圆了双眼，看起来十分惶恐：“娘娘这哪里的话，奴才这也是为了您的凤体着想——”

“李公公——”崔皇后已经厌倦了和李公公打哈哈，妩媚的笑容已带上几分警告的意味：“看来你是执意要和本宫作对了？”

李公公流露出不屑的眼神，轻视的扫了崔皇后一眼，正欲说出“奴才哪里敢的时候”崔皇后却看向了他身后站着的人，伸出细白的柔夷悠闲的抚了抚头上的珍珠步摇，平静道：“赵公公，本宫看李公公也是年纪大了，脑子都不灵光了。”

李公公的眼中划过一丝诧异，他盯着走上前来的赵公公，只见赵公公几乎是谄媚的对崔皇后道：“娘娘说的是，干爹年纪大了，老人深夜困倦就是会如此，来人啊——”

霎时间便上来两个年轻的太监，一左一右的架住李公公，李公公被惊的连头上戴着的巧士冠都歪了，尖细的嗓音也被气的发抖，怫然道：“这、这是！哪儿来的小兔崽子！连本公公也——！”

“干爹。”赵公公面无表情的看着一手将自己提拔起来的“干爹”，从容自若的说道：“我劝您也看好形势，别挣扎了，皇上还有几年可活，不如早早站队，替自己谋下半辈子的富贵。”

“你！”李公公气急，怒喝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兔崽子！你竟敢！竟敢——我真是白养你了！！”

“我竟敢什么？”赵公公不以为意道：“您当年不也是这样的吗？又谈何来指责我忘恩负义呢？这可是您教我的，谁说人非得共事一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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