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正以非正常速度滑向虚无。

折木停止思考。

折木放弃思考。

最后只能用令人颤抖的殷切心情，接受了这个事实。

夏目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多次想开口，都被折木安慰了事。

“跟你没有关系”“不是你的错”“本来就是我把你卷进来的”的三连击，让夏目止步不前。

折木的表情很冷静，他守规矩地享用完塔子阿姨做的早餐，用回去拿东西这个理由让夏目先走，自己则回了家。

有那么一瞬间，夏目觉得对方是为了维持自己的日常，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说服自己。

“有什么不好，这下子你不就有同伴了？”猫咪老师漫不经心地说道。

“老师你想得太简单了。”夏目有些无奈。

夏目从小因为自己能看到妖怪而感到过痛苦，当时在他的世界里，还是一如既往地通过他人的接纳和认可才得以存在，如果没有现在陪在他身边的亲人和朋友，他现在还是只能被当做亲戚踢来踢去的皮球，即便脱离出去，也仍然孤独一人。

“哼，是你们人类想得太复杂了，这件事你只是顺带帮助那小子，你没必要觉得有所亏欠。”

猫咪老师说得没错，折木身上发生的事确实与自己无关，但一想到自己从小到大被妖怪窃窃私语所环绕，因它们受过的伤，都要让一无所知的折木体验一遍，他无法做到放任不管。

“我倒觉得那小子没你想得那么脆弱，而且有那个半神在，没人会伤害他的。”

猫咪说完这句话，打了个哈欠，摸了摸早已饥肠辘辘的肚子，朝着一旁的森林处跳了过去。

“我和其他妖怪有约，下午再来接你咯。”

“喂。”夏目看着猫咪老师消失在绿野中，稍稍有些叹气，他还真摊上一个随心所欲的保镖。

他转身看了看身后，折木的身影仍旧未出现。

……

下课后，夏目最先来到一班的班级门口。

看到正巧出来的北本和田沼，他问：“今天折木有没有来上学？”

被问的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摇了摇头。

“折木跟老师请假了，好像说是身体不舒服。”

“这样啊……”夏目有些失望，眼底闪过一丝不安。

田沼注意到夏目的不对劲，但碍于北本没有直接询问，只能提议道：“折木不是住在夏目你家隔壁嘛，不然我们放学去看看他吧，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哦，这主意不错，正好可以买点慰问品。”北本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夏目犹豫片刻，只得点头。

时间很快就到下午，夏目正打算收拾书包，思考着一会儿去折木家要说什么的时候，他听到窗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夏目大人！夏目大人！”

夏目低头往窗外看，只见一个独眼和一个牛头妖怪趴在窗沿，正努力往上爬。

“喂喂，你们两个怎么跑这来了，而且很危险啊。”

“夏目大人，事态紧急，我们遇到了很可怕的妖怪，需要您的帮助！”

可怕的妖怪？

夏目皱了皱眉，但想到折木，他内心的天平又稍稍倾斜。

“非常可怕，那家伙一击就把我们干趴了，本来想向那只肥猫……啊不，斑大人求救，可是我们不知道它跑哪去了，所以我们只好来找您了。”

两只妖怪都快急哭了。

夏目叹气，不知道是第几次了，想稍微掩饰一下内心的烦躁都不行。

“我知道了。”

“好耶！我就知道夏目大人最好了。”“好耶！”

无视那两个欢呼雀跃的中级妖怪，夏目和北本以及田沼诉说了自己有事，不能同他们一起去看望折木了。

“我知道了，我会连同你的那份带给折木的。”

田沼朝他眨眨眼，他知道夏目很可能是为了妖怪的事不得不离开，也巧妙地在北本面前帮夏目兜底。

夏目收拾好后跟着中级走进了它们所说的那片树林。

在八原这个地方，妖怪倒是不少，一路上夏目就已经看到了躲在树后面的小妖怪，它们一边低语着“好可怕”“好可怕”，一边又好奇地探头探脑。

恐惧与好奇并存，畏惧强大，又仰慕强大，这些都是小妖怪们对大妖怪妄想的真实写照。

夏目勉强能理解小妖怪们的想法，但身边那只总是自称“老师”的大妖根本算不上参考对象，大概是对方陪伴在自己身边太久，夏目已经对猫咪老师最初相遇的大妖形象完全没了滤镜。

“到了到了，夏目大人，就在那。”

夏目和中级妖怪躲在远处看过去。

一个被头发包裹面部的白衣妖怪矗立在那。

夏目：“……那确定不是从电视里爬出来的贞子？”

中级妖怪：“贞子？啥咧？”

没等夏目回答，那妖怪已经注意到这边了。

“还给我……把它还给我……”

它吐露出意义不明的低语和喘息，随后四脚并用，比电视里更恐怖的爬行方式朝着夏目袭来。

“夏目大人，小心啊！”

夏目下意识躲开，那妖怪扑了个空。

“还给我……还给我……把它还给我……”

妖怪再次扑了过来，夏目冷静擦身躲过的同时，将手按住自己的背包。

它说的还给它，指的是名字吗？

可是看这妖怪疯狂的架势，恐怕是沟通不了了，偏偏猫咪老师又不在。

这时，另一道声音穿过树林而来，而这声音竟让夏目诧异不已。

“我在这，你要找的人在这里！”

夏目转过头，原本该请假在家休息的折木就站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

折木？！

听到这个声音，妖怪早已扭过头，它似乎被蛊惑般，朝着折木的方向爬去。

此时的折木也看到了夏目，心里惊讶，但两人对视仅维持了几秒，折木就已经转身引着妖怪朝森林深处跑去。

为什么会是折木？

夏目无法理解目前的状况，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以身涉险……但身体比大脑更优先行动起来，不管是什么情况，绝对不能让那妖怪伤害折木。

循着背影，

夏目从树林来到了一个较为宽阔的位置，而折木早已在那恭候多时了。

在那妖怪距离他只有两三步的时候，折木将符咒一样的纸贴在了妖怪脑袋上，那一瞬间，妖怪维持着僵硬的动作，停止不动了。

贴完符咒后，折木整个人像是耗完了身体所有能动性，彻底瘫坐了下来。

“……为什么我要经历这种事。”折木一脸无欲无求，从嘴里吐露的话语，嘶哑又支离破碎。

“折木？”

看到来人，折木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般，他舔了舔干枯的嘴皮，说道：“夏目，你能把名字还给它吗？”

夏目的脚步一顿，他看向折木，原本心中的焦躁变成了暴风雨般的情绪蹿进全身。

“……你是怎么知道的？”

知道他有友人帐的？

折木困惑地望向他，这种事当然是妖怪告诉我的……刚要这么回答，但脑中的声音制止了他。

“别说，那是不可在这直接透露的东西。”

“说了，你会让那小子陷入危险。”

纸月悦耳的声音提醒着他，刚要说出的话转而咽了回去。

撕拉——

被定住的妖怪身上涌出了怨气，它们飘到符咒上污染着上面的咒文，很快就没了效果，妖怪再次动了起来。

速度之快，两人基本都没反应过来，折木露出一脸完蛋的表情，用手肘挡住了自己的脸。

“吃我一击，喵～”

折木感觉到有个圆滚滚的东西拦在了妖怪和自己之间，只听有个大叔音喊完貌似必杀技的台词又发出恶意卖萌的喵叫后，刺目的白光占据了视野，而后妖怪传来了惨叫声。

白光消失后，折木睁开了眼。

肥胖的招财猫气定神闲地坐在面前，被它踩在脚下的，是之前冒充纸月的小妖怪。

终于结束了。

压倒性的疲惫再次占据内心，明明请了假，还是被妖怪耗得一干二净，他大概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这么累过。

而这一切全部都要怪在纸月头上，折木想。

在得知自己余生都能看到妖怪，折木的节能主义遭受史诗级的破坏，甚至连裂缝都不一定能修补的程度。

他回到自己家，坚决地让纸月把身体里的珠子给拿出来。

古画中的女子似乎早已料到，她媚笑一声：“办不到，你会把已经化为养分的东西吐出来吗？”

“……”折木被噎了一下，但他还是在尝试做最后的反抗，“那，那至少有看不到妖怪的办法……”

“没有那种东西。”纸月淡淡道，“你不妨将它当做我给予你的馈赠，如果你是因为看到妖怪而害怕被攻击的话，我可以保护你，就像我保护行舟那样。”

听到她这么说，折木呼吸一窒，也就是说自己未来所遭遇的不止是看到妖怪那么简单，还有可能会被卷入妖怪的麻烦事里？

纸月见他的表情陷入空白和迷茫，难得多了一丝愧疚。

“这样如何，我答应你会去找看不见妖怪的方法。”

在对方眼中冒出希望时，纸月才默默补充下一句，“在你有生之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