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梦入罗帐》
“诶,谢二,你小未婚妻呢?”
通往藏书阁的道上,几个十来岁的小郎君说笑着大摇大摆走近了。
被调侃的那小少年扛着把桃木剑,原本端得仙风道骨,听到这话,猝然跳脚:“那丫头不是我未婚妻子!”
谢泠屿板起脸,愁上心头。
数月前,崔姑母一家搬回京城,乔迁宴上,不知是哪位长辈随口一说,道他和那崔家小表妹很是般配。
这句戏言被他的好妹妹谢迎鸢用作回击他的武器,如今整个苍梧书院都在说崔家小女郎是他谢二郎的小媳妇。
谢泠屿深受其扰,九岁少年郎正是逆反时,狠命避嫌:“我谢二郎顶天立地,就是在树上吊死也不会娶那小丫头!那丫头除了长得好看还会什么?虚有其表!”
嬉笑之声越来越近,道旁枝叶繁茂的梨树上,树叶轻晃,发出沙沙的动静。
谢泠屿停了下来,狐疑地望着树上,奇怪明明无风,为何树叶却在晃,他以为是看错了,收回视线。
噹!小少年头顶挨了一记重创。
“哪个不要命的敢砸本公子!”他一手捂着被砸痛的脑袋,挥舞桃木剑,跳得两尺高,正待发火,脚边一个未成熟的梨子咕噜咕噜滚到路中间。
原是这玩意,他还当是贼人暗算!
正揉着脑袋暗道倒霉,身侧一少年讶道:“你家兄长又来藏书阁了。”
谢泠屿当即拔腿离去,他这会旷着学呢,不能让兄长瞧见,虽说兄长性子淡,不爱管闲事,但他会心虚。
几个少年叽叽喳喳地远去了,树枝又晃了晃,一梳着双髻、穿藕荷裙衫的小姑娘从树顶顺着枝桠慢慢往下爬。
小姑娘手中拿着个梨,目光怯生生的,雪白圆润的小脸却气得通红,气得眼泪都溢出来了。
这谢家二表兄欺人太甚!说得好像她想嫁给他一样,好大的脸!
崔寄梦暗自不忿,想着待爹爹出征归来,定要让爹爹收拾那厮。
想到爹爹,她又难过起来,两年前爹爹在战场上立下功,新帝即位后,提拔爹爹当了个什么将军,被调到京里来,半年前她连同阿娘及祖母亦举家迁来。这本是好事,谁知爹爹却要出征,这般想,还不如在桂林郡戍边时,至少能隔三差五见到爹爹。
帝京有什么好的来了京她不光得念书还要学闺秀礼仪。
崔寄梦祖母出身京陵侯门母亲是谢氏长女祖父和父亲却是武将。她这武将和大家闺秀生的孩子父母的性子各占一半外表看着乖巧温顺却对琴棋书画一窍不通唯独喜欢玩弹弓爬树。
但京陵的世家女郎们个顶个的才情横溢她阿娘当年更有才女之名崔寄梦怕给阿娘丢面来京后格外用功。
今日是看树上结了梨实在心痒趁四下无人想摘两个正玩得高兴谁料碰上这么个煞风景的崔寄梦不悦地往下爬不留神瞧见前方走过来一位白衣玉冠的少年忙重新藏起来。
那是谢家大表兄谢泠舟外祖家里她最怕的人就是他了。
这位表兄只比她大三岁却总是肃着脸目光也跟冰似的望一眼过来叫崔寄梦宛如看到了夫子。
大抵是桂林郡那位夫子太严厉崔寄梦一遇到性情端肃之人就会不自觉害怕抵京数月同这位表兄说的话不超过五句。
于是她藏回树上屏息凝神想等他走之后再下来不料变故突生。
谢泠舟刚到树下因想事情想得入神不慎踩到滚至道中的那个梨脚下一滑当即摔了个屁l股墩少年面无表情地起身淡然掸了掸衣袍上的草叶。
崔寄梦还当他当真从容却瞟见那冷冰冰的大表兄耳垂通红面上微窘环顾周遭确认无人瞧见后才从容拂袖又是矜贵不可高攀的模样。
想不到他也会在乎面子。
崔寄梦望着下方的少年想到他面无表兄摔倒的画面一时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怕他发现忙捂住嘴。
树下的少年早已捕捉到这细微却突兀的声音抬头静静凝视上方。
隔着繁茂树叶他的眼神又一贯波澜不惊崔寄梦猜不出他是否发现了她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谢泠舟看了会又低下了头崔寄梦以为他并未发现自己
“出来吧。”
被逮到的崔寄梦身子遽然一抖。
他声音不大语气很淡但正因猜不出是何情绪反倒叫她害怕脚下一滑从树枝上坠了下去。
她手忙脚乱险险抱住了一根比自己胳膊只粗上
一点点的树枝,大半个身子悬在半空。树枝承受不住一个九岁孩子的重量,越压越弯,发出轻微的断裂声。
崔寄梦彻底慌了,脑子乱成一团粥,习惯性地喊呼救:“爹爹,救命!”
谢泠舟仰头,半挂在树上拼命晃着腿的小姑娘宛如溪中不断划动虾足的青虾,树枝发出咔嚓的声响,他无奈伸出手:“松手,我接住你。”
崔寄梦不敢,大表兄个子虽高,可跟爹爹那般高大健壮的人比还是文弱了些,她怕把他砸出个万一,回头没法和外祖母交待,便迟迟不敢松手。
可形势已容不得她犹豫,又一阵断裂声,树枝应声而断。
“啊啊啊!!!”
崔寄梦闭着眼失声大喊,俄尔她坠入一个气息清冽的怀抱里。
她是从半丈高的半空掉落的,冲劲大,谢泠舟被冲击得往后踉跄数步,最终撑不住倒在了地上,“嘶……”
有个小小的人趴在他身上,紧紧搂着他,“呜呜,爹爹。”
这是摔迷糊了,少年微叹,淡道:“看清楚,我不是你爹爹。”
这生人勿进的声音让崔寄梦霎时清醒,从他身上弹开,涨红着脸连连鞠躬:“抱、抱歉,多谢,表兄出手相救,大恩大德,寄梦没齿难忘……”
谢泠舟倒在地上,缓了稍许,撑着手臂慢慢坐起身来,向来衣冠齐整的小公子难得狼狈,“不碍事。”
他很快从地上爬了起来,长指掸去身上灰尘,看着被袍角上被划开的小口子日有所思,忽然抬眼凝向她:“按礼男女七岁不同席,今日表妹没见过我,我也未见过表妹,知道么?”
崔寄梦知道他是为了维持风度,毕竟短短时间里摔了两次,说出去有损他谢家大郎君光风霁月的美名。
她懂,她太懂了。
点头如捣蒜道:“知道了,方才您跌跤时我也未曾见过。”
她眼里的笑意叫谢泠舟着实放不下心,端正神色:“方才你无故朝二弟扔梨,高处抛物易伤人,实属不该。”
小姑娘眼中笑意霎时被惶恐取代,双手乖乖交握着,“我……二表兄说我坏话,我是气不过才如此。”
谢泠舟面色稍霁:“既是情有可原,今日我便当做从未见过表妹,表妹自己亦要守口如瓶。”
崔寄梦
近乎恭敬地目送少年远去,自己也恹恹往回走。
回府的马车上,崔夫人见女儿精神颓靡,上前揽住她肩膀:“怎么了?可是新书院不习惯?”
崔寄梦摇摇头,搂住阿娘:“二表兄说我是南蛮子,还说死也不娶我,他好过分,说得好像谁想嫁他一样?”
崔夫人失笑,柔声道:“阿屿也还是小孩子呢,莫同他计较,咱们阿梦是个好姑娘,将来自有良缘。”
崔寄梦在阿娘怀里蹭了蹭,“不错,我将来要嫁一个和爹爹一样的夫君,像爹爹和阿娘一样恩爱缠绵。”
崔夫人转眸,面上红晕一闪而逝,淡淡轻嗔道:“你才多大,书还念不明白,净学你爹说些没谱儿的。”
“阿娘,你怎知道这话是爹爹说的?”崔寄梦眼睛更像了,“爹爹和阿娘果真亲密无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崔夫人脸上又是一阵红晕,佯作严肃,拿过一本典籍:“多读些圣贤书,别总从你爹爹那里学些不雅之言。”
为了将崔寄梦拨回正道上,崔夫人想了想,同崔老夫人商议,婆媳二人都担心崔寄梦会受其父影响,不若给她寻一位学琴的师父,借以修身养性,明心净气。
琴师尚未找好,隔日,崔夫人带着崔寄梦前去谢府探望谢老夫人,听闻谢泠舟正被罚跪步,便让崔寄梦给他送些点心,顺道给谢泠舟解解围。
佛堂里,谢泠舟头顶空碗,正纹丝不动地跪着,比面前的大佛还心无旁骛。
崔寄梦虽有些畏惧大表兄,记着他上次救命的恩情,关切上前:“表兄,外祖母叫我给你送点心,让我盯着你吃完。”
谢泠舟目视前方,额头沁出汗滴,淡道:“多谢,但我不喜吃甜食,劳烦表妹代我消受。”
他这般说,崔寄梦亦不推辞,否则她回去没法交差,便在他身侧的蒲团上盘腿坐下,津津有味地吃起点心,吃到最后两块时,听到身侧传来腹鸣之声。
崔寄梦起先以为是自己的,摸了摸她鼓胀的肚子,不应该啊。
继而又闻一阵肠鸣,她愕然侧首,看向波澜不惊的谢泠舟:“表兄,您可是饿了?要不停下来垫补垫补肚子?”
谢泠舟不动声色咽了咽唾沫,“不必,我如今在罚跪,不得动弹。”
刚说完,嘴唇被什
么轻触了下一阵香甜萦绕鼻尖低眸一看是块点心。
崔寄梦误解了他的意思一手端着盘一手拿着块点心往他嘴边放。
大概是把他当成小孩子了还轻声哄着“啊张嘴哦”谢泠舟眉心微蹙目光和内心皆是抵触嘴却不听使唤地张开了。
两块糕点下肚腹中被填满所得满足竟不亚于从圣贤书中顿悟时。
望着小姑娘如释重负离去的身影谢泠舟抬眸看着那樽巨大佛像圣人云欲承大任必先历经心志之苦体肤之饥。
唇上还残留糕点余味他抿了抿唇心想圣人所言非虚。
但今日的糕点确实也不错。
数日后崔夫人去长公主府赴宴同长公主打探京中如今可有合适的琴师。
长公主指指一旁默然端坐的儿子:“这不就有个现成的正好亲上加亲。”
她其实只想逗逗儿子未曾想谢泠舟起身朝崔夫人作揖:“侄儿不才若姑母不嫌侄儿可先替崔表妹启蒙日后若逢合适名师兴许更好适应。”
长公主和崔夫人皆始料未及崔夫人莞尔:“能拜子言为师是寄梦之幸。”
回府后崔夫人欣然将此事说给婆母崔老夫人一听甚是满意。
就这样崔寄梦跟在崔夫人身后带着束脩来到沉水院
崔夫人微笑还礼将崔寄梦轻推至谢泠舟跟前嘱咐女儿:“从今日起大表兄便算你的师父了寄梦要听表兄的话勤加练习莫负光阴。”
又对谢泠舟说:“这孩子笨拙又好怠惰子言可对她从严要求若她不听话该责罚便责罚不必顾及过多。”
崔寄梦像当初拜夫子一样拿着束脩恭恭敬敬上前给谢泠舟见礼:“多谢表兄不吝赐教寄梦定好生学习。”
谢泠舟想说不必拘礼他并非名家担不起这束脩及拜师礼可看一眼毕恭毕敬的小姑娘客套话到了嘴边又被赶回腹中:“让姑母、表妹见笑了。”
就这样每隔七日崔寄梦便会来沉水院找谢泠舟学琴她这位捡来的师父尽职尽责教她东西时事无巨细倒很耐心。
但崔寄梦对他却愈发敬畏
了,倒不是因为他性情清冷,拜师后他态度比平时温和许多,但他太过尽责了。
初学琴的一个月,崔寄梦度日如年。
某日,在她因走神第五次错在同一个音时,谢泠舟淡然道:“伸手。
她不明所以,乖乖伸出双手,呆呆望着谢泠舟,手心冷不防一痛。
“啊呀!
崔寄梦眼底倏然涌出泪光,阿娘说让他从严教导,他竟真要从严?
好歹也是表兄妹,即便她愚笨也不该如此,她越想越委屈,晶莹的泪滴悬在眼角,但又不敢同他辩驳,只愤然盯着戒尺。
谢泠舟淡淡看她一眼,漠然收回戒尺:“今日为何频频走神?
崔寄梦低着头:“是……是因为二表兄,方才我过来时,他竟破天荒主动找我,还给我送了串糖葫芦。
她百思不得其解,一个月前他还口口声声说她南蛮子,为何突然变了态度?
凑近了些问谢泠舟:“表兄,不对,师父,二表兄是不是看我好看,图谋着让我当他的未婚妻子呢?
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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